Wednesday 6 February 2013

因为善,所以善。


关于诚实,我们多从华盛顿砍了棵樱桃树的故事开始,以为说真话就会得到原谅。后来樵夫丢失斧头的故事,告诉我们,诚实还会有金银斧头的奖赏。然而,成长的经验告诉我们,诚实未必得到原谅,于是开始用谎言保护自己。长大后我们更发现,说真话没有金银奖赏,只有搁在脖子的斧头。然后,没有人愿意说真话了。因为说了真话,斧头就会让脖子凉快。

我们在这样的《道德教育》价值观和训示中长大。但这些故事从来没有触动我。

中五的《道德教育》甚至还假设你赴考场途中看见车祸,受害者需要急救,你会停下来伸出援手,抑或继续上路,以完成父母要你考取佳绩的心愿?引同情心价值观作答,我会义无反顾,救人要紧;站在理性角度,我会继续上路。为了考取佳绩而填写言不由衷的答案,那个年代我们流传一个老掉牙的玩笑:道德最高分者最是虚伪!

一直到了大学才听了这么一个故事。一只小鸟和一棵大树是好朋友。小鸟每天唱歌给大树听,直到有一天小鸟要离开,于是向大树承诺,有一天它一定会回来,唱歌给大树听。数个月后小鸟回来了,大树不见了。小鸟问大树旁的花草,花草说大树被砍了,送去木厂了。小鸟飞到木厂问工人,工人告诉它,大树被锯成木块,送去火柴厂了。小鸟飞到了火柴厂,工人告诉它,木块已制成火柴,卖给一个小女孩了。小鸟飞去找小女孩,见到小女孩正在擦亮火柴点燃蜡烛,然后火柴掉在地上,慢慢地燃烧成灰烬。小鸟飞到已是灰烬的火柴旁,唱了一首歌,然后飞走了。

就这样。故事只有意境,没有训示告诉你,小鸟因遵守承诺而逃过猎人的射击,或因此打动小女孩而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然而,这么一个故事就触动了人心,大树变成了火柴甚至变成了灰烬以后,小鸟的承诺依然不变。在物换星移变幻莫测的时空里,小鸟单纯地守住了给大树唱一首歌的承诺。

这个故事给了我力量,尤其在这个承诺可以自行减半然后消失的年代。一种为了守诺而守诺的信用,哪怕在别人眼里是傻是疯是狂,它都一直存在。延伸的想法是,究竟有没有一个举动,不谈“效益”,不问“有用吗”,就只因为相信而不惜一切将它进行到底?

掌声镁光灯交响曲里的善行,不是善。没有掌声没有镁光灯却依然行善,甚至不顾一切风险伤害坚持行善,那才是善。如果行善是为了利益,或如果为了利益而不坚持行善,那还是善吗?行善而不相信善却汲汲于计算因果,善还是善吗?

我承认,现实中这标准太高,极少人通过考验。缅甸民主斗士昂山素季回避Rohingya族惨遭屠杀的悲剧,马来西亚国会在野党领袖安华回避同性恋的争议,因为他们是政治人物。除了分辨是非,政治人物还要衡量利益,如说真话的代价会否蹉跎民主改革的进程等考量。这是为什么宗教领袖享有更超然的道德地位,因为信徒寄望宗教领袖把是非真理摆在利益之上。

如果宗教领袖也来衡量利益,不顾善之真伪,给哪个政治人物站台或给哪个报人颁奖,那就谈不上超然了。宗教领袖固然有权这么做,惟必须像政治人物一样接受公众检视,如昂山素季、安华一样,享受粉丝拥护之余,也难免让人权份子批判谴责。

莱纳斯稀土厂来了大马就不好了。星云大师抵步后说:“大马的佛教徒已经到了不只是信佛、念佛、背佛、求佛,不是,现在到了行佛。”如果大师率万名信徒行一段路,反莱纳斯稀土厂,那是遇见风险也不转弯的善。倘若大师也提点媒体不要抄袭、不搞封杀、切勿抹黑、围堵竞争对手,那“大马好!大家好!媒体好!”这句话,也算是真诚了。

林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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