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如何危害國家呢?甭說,以孟子一貫的仁政主張來說,顯然是指那些擾民、罔民、殘民,忘了身為國君應「推恩」以「保民」者(《孟子·梁惠王上》)。事實上,不僅國君,連統領天下之王者,如夏桀和商紂,孟子也認為只要其「賊仁」、「賊義」,失了民心,便有理由被推翻。齊宣王針對此問道:「臣弒其君可乎?」他辯說敗壞仁義者僅堪稱「一夫」,所以不算弒君,充其量只屬「誅一夫」而已(《孟子·梁惠王下》)。
不過,更令人玩味,或說可多做聯想的,乃孟子接下去論道:「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祖以時,然而旱干水溢,則變置社稷。」這一段,人們或甚少提及,因其似乎僅表示:「祭拜社(土神)和稷(谷神)的儀式若已虔心進行了,包括已備好犧牲,祭品也洗淨了,又按時祭祖,但如果還是發生旱災和水災的話,那便改立祭社和祭稷的新壇。」這裡是否僅體現了中國人宗教觀的「實際性」:不靈驗的話便更換祭拜對象?
實際上,更換祭壇並不等于更換祭拜對象,也可能是現有的祭祀地點不適合,所以必須遷址另立而已。
惟更值得注意的是:古代諸侯建國時,一定得立壇祭祀土神和谷神,所以社稷向來通指國家——諸侯代天子治理的社會。是以,中段的「諸侯危社稷」之社稷,顯然不是指祭壇,而是國家,否則不通;那后面「變置社稷」之社稷,是否也可同時意謂國家呢?孟子是不是在明言或暗示:國家,或者國家體制是可以更換的?
顯然,回到開頭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孟子已明確表示:「人民比社稷更尊貴」,所以祭祀無效的話,不用遲疑,即可換掉祭壇。而若社稷同時指國家的話,或亦可理解為:人民比國家更尊貴,若國家(或體制)不行的話,為人民利益著想,也當毅然更換或更正國家。不曉得孟子是否真作如此想,惟這對于那些一味把國家具體化(reify)、神化而至逼民、抑民的國家主義分子,可謂當頭棒喝!
東方日報·鄭庭河·濁水有魚·2012/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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