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29 April 2020

The Little Book of Stoicism

/ 一流人 

「從價值小的東西開始:一點撒出的油,一點被偷走的葡萄酒。不斷告訴自己:『用這麼一點小代價,我買到了心靈的寧靜平和。』」        ——愛比克泰德

(本文摘自《斯多葛生活哲學55個練習》一書,以下為摘文。)


這是我最喜歡的斯多葛主張之一。

“我因此買到了寧靜。”

這句子不知多少次讓我免掉了生氣發火。我們有多少次為芝麻小事發怒?我們有多少次為了屁一樣微不足道的事抓狂?

我們讓小事激怒我們,而隨之而來的行動又惹得別人發火,等等。斯多葛派即使在風暴中都要保持冷靜,然而我們只為了室友忘了洗碗、馬桶沒沖乾淨或者沒有分擔他的家務就氣瘋了。

事情顯然不必如此。在你為任何惹得你怒火中燒的事情作出反應之前,告訴自己:「我因此買到了寧靜。」然後笑笑,把該做的事做完,繼續過你的日子。

船過水無痕。你很快就會了解,經常激怒你的那些小事根本不值得你費心。只要把你內心升起的任何感覺忍住,然後繼續往前。這會讓你省去不少神經緊張和精力。

主要的挑戰是:我們必須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心中湧現的感覺。因此我們必須能夠介入刺激物和機械性反應之間的空隙。一旦我們進入那道缺口,我們必須具備自律,以便真正買到寧靜,完全不反應。

你能夠買到寧靜的次數愈多,事情就愈容易。接下來,即使在較具挑戰性的情況下你都能買到寧靜。

馬桶沒沖乾淨很容易,只要花幾秒鐘清洗就是了。妳的白色裙裝上的紅酒污漬也容易,只不過是一件裙裝。你最愛的球隊在最後關頭被追平,也還可以忍受,畢竟只是一場球賽。遭到男友背叛就比較棘手了,因為會悲傷憤怒好一陣子。

重點是,你愈是練習買寧靜心法,就會愈來愈熟練。到最後你將能夠在煉獄之中買到寧靜。

最終,這可以歸結到一個斯多葛理念,就是讓我們心煩的不是事件,而是我們對事件的評斷。如果我們認知到自己的力量,並且把足夠的覺知和自律帶入棘手的狀況,那麼我們終將成為一個擁有情緒復原力、堅定不移的人。

如果這是你想走的道路,問自己:「我在哪些情況下可以經常買到寧靜?」

Monday 27 April 2020

疫境沉思

/ 林沛理

「一九一零年十二月左右,人性起了變化」(On or about December 1911 human character changed)。這是英國作家吳爾芙(Virginia Woolf) 常被引用的一句話,所指的是藝術和文學的現代主義(Modernism)如何改變人類對自己的理解和世界的認知。

如果說二零二零年上旬,人性也起了變化,那是因為新型肺炎不僅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也讓他們對身處的社會多了一層前所未有的認識。問題是當制度和現實展現它們的真面目,我們是否願意面對。在契訶夫(Anton Chekhov)的《櫻桃園》(The Cherry Orchard),女主角為逃避俄國大革命帶來的巨變逃到巴黎,在當地用醉生夢死的生活拒絕面對丈夫和兒子離世以及家道中落的事實。朋友勸她面對現實,她反問「什麼現實」(what truth)。

「What truth」是一種我們在疫情下不得不審視和反思的生活態度。去年底,哈佛大學教授萊伯(Jill Lepore)用八百頁的篇幅,寫下美國建立奴隸制度與屠殺原住民的血淋淋的立國過程。書名是擲地有聲的兩個字「These Truths」(這些事實),也是對「What truth」作為生活態度的最有力回應。

以美國和香港為例,表面上繁榮富庶,但原來那麼多人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經濟的正常運作停頓一兩個月,就會讓他們陷入困境,像正在撞向冰山的船隻要發出求救信號。即使是所謂中產階級,也只是靠一種「虛假的安全感」(false sense of security)不知不覺地生存下去。這種安全感紮根於浮沙幻影,其實是用來告訴別人和強迫自己相信的「救命的謊言」(saving lie)。

新型肺炎病毒出現之前,世界似乎已被社交媒體聯繫起來。到今天我們恍然大悟,原來人與人之間的真正聯繫必須有身體的接觸,至少要有眼神的交流,才算是「貨真價實」(authentic)。人與人的交往是「全接觸的運動」(full-contact sport),而不是放在社交媒體上用來炫耀或讓人評頭品足的「觀賞性項目」(spectator sport)。自我隔離的生活難受,多了時間上社交媒體也無濟於事,我們渴望卻沒法與人親近的「肌膚之餓」(skin hunger)不會因此得到緩解。

的確,一個人的表情、笑容、聲音和有形的存在(physical presence)不可替代,一如那份來自身體接觸的親密總是無價的。這是現代人遺忘了的常識。一百五十年前電話面世,它帶來的震撼和革命性改變不下於今日的智能手機、社交媒體和互聯網通訊。發明電話機的是有「最偉大的加拿大人」之稱的貝爾(Alexander Graham Bell),他用第一台可用的電話機所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他的助手華生說:「過來吧,我想見你」(Come over, I want to see you)。

這既是溫馨提示,也是當頭棒喝——電子通訊不管多麼發達,也永遠取代不了人與人的直接會面、接觸和交往。「I want to see you」是最原始也是最人性的渴望,現代人情願上網也不想見人是捨本逐末,我們選擇用「表情符號」(emoji)來溝通更是一種人格發展和表達能力的退化。

自由主義思想家伯林(Isiah Berlin)認為,與民族主義相對的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令「我們最人性的一面層層剝落」(the shedding of all that makes us most human)。智能電話、社交媒體和通訊軟件是否也令「我們最人性的一面層層剝落」,值得深思。

https://www.yzzk.com/article/details/新思維及其他專欄/2020-17/1587611141792/疫境沉思

Friday 24 April 2020

沒有人是酒店

/  林沛理

多恩(John Donne,又譯鄧約翰)的詩句「沒有人是孤島」(No man is an island)引發共鳴,因為它喚醒了我們與生俱來的心理需要和社交本能;也因為它指出一個基本的事實:人必須互相幫助才可生存下去。

可是,如果沒有人是孤島,也沒有人是酒店(No man is a hotel either)。在英語世界,「Can't live with them, can't live without them」(無法與他們一起生活,也無法不與他們一起生活)是一句形容夫妻和情侶愛恨關係的常用語。這其實就是人類的生存處境,我們永遠徘徊在「沒有人是孤島」與「他人乃地獄」(Hell is other people,哲學家沙特語)之間,對其他人既需要也抗拒。

這解釋了社交距離的必要性。即使沒有疫症,與人保持距離也是行之有效的自保之道。有齣好萊塢片子叫《創業先鋒》(Tucker: The Man and His Dream),雖是大導演哥普拉(Francis Coppola)的作品但拍得平平無奇。忘不了的是裏面的一句對白,大意是「Don't get too close to people. You'll catch their dreams if not their germs」(不要跟人走得太近,他們身上的病菌和腦子裏的夢想都是有傳染性的)。的確,捲進別人的痴想跟給他的病毒傳染一樣危險。

這所以人與人的交往需要規範。所謂「personal boundaries」,就是我們自定的界限,用來保護自己的身體、情感和精神不受侵犯。與人相處,若不尊重這些界限,就是不懂處世,沒有「sense of boundaries」。英文有個說法叫「overstay one's welcome」,意思是打擾太久,令本來歡迎你的主人家覺得厭煩。這不就是人與人以至人與世的相處之道嗎?

Wednesday 8 April 2020

追求快樂的謬誤:以為憤怒是有用的

/ 達賴喇嘛

每個人都想要快樂,但痛苦與無常卻是生命的常數。給煩惱的心,找一帖藥方,無論身在何種境遇,都能從心綻放光彩!

情緒可以分為兩類。有一類的情緒需要表達和談論,例如以憂鬱症為例。當跟你很親近的人過世了,你深感悲痛。如果你不把感受隱藏起來,敞開心胸地向朋友傾訴,那種難以承受的憂傷會變得比較好受一些。

但像包括憤怒、執著和愛欲在內的其他情緒,如果宣洩出來,感受並不會退減,相反地,還會增強。例如,如果你今天表現出憤怒,明天有可能會更憤怒。

但如果你試著去減少怒氣,那麼怒火會變弱,這從我們自己的經驗中就可以知道了。

如果把語言及行動這樣的武器丟給憤怒去使用,就像把一堆稻草和一盒火柴交給一個不聽話的小孩一樣。一旦火被點燃,憤怒就像餵火燃燒的大量空氣那樣,立刻就會迅速延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唯一的出路就是控制憤怒,具體做法就是要這樣想:「憤怒有什麼好處?它能跟包容和慈悲的價值相比嗎?」

當那些不以為憤怒這種煩惱有壞處的人發起脾氣時,他們覺得自己生氣的行為完全是正確的,即使也會稍微想到別人將怎麼看待他們。由於他們認為氣憤很正常,所以不會努力減少憤怒。

但從另一方面來講,那些覺得煩惱是負面而且有害的人,他們就不會歡迎憤怒。有時候也許因為憤怒佔了上風而受到控制,但他們心中依然會努力抵抗憤怒的作用。縱然他們沒有採取足夠的反制之道,但就長期而言,由於心中有不願生氣的想法,最後的結果還是會有很大的差別。這就是為什麼反省憤怒的弊病是極為重要的。

用你的常識想一想,憤怒有用嗎?如果你對某人生氣,結果對你是好的還是對別人是好的?當然是一點正面的幫助也沒有。

而且,最後憤怒傷害你的程度會遠遠超過其他人受到傷害的程度。當你生氣時,連美食也變得不好吃了。當你生氣時,甚至配偶、小孩或朋友的臉看起來都很惹你厭,這不是因為他們的臉變了,而是因為你自己的態度有問題。

從另一方面看來,當有不幸事件發生時,你在不動怒的情況下可以處理得比較好。因此,憤怒幾乎完全沒有用處。有時候我們也許會講一兩句難聽的話,讓某人不要做蠢事,但憤怒不應該是主要的動機。完全出自憤怒的行動,一點好處也沒有。你若了解到這一點,就能增強抗拒憤怒的決心。

要記得,憤怒這種激動的心理狀態,是基於誇大某件事、某個人、你自己的痛苦或一根造成痛苦的刺,而使其看起來比真實的狀況更不愉快。

我們因為憤怒而發飆,因而做出傷害的行為。當你發怒時,會為自己和別人製造額外的不舒服;不只親朋好友跟著傷心難過,甚至連站在你身旁的人都會覺得不好受。

如果再進一步採取帶有恨意的行動,那麼驚擾的範圍就會擴散得更遠。如此一來,煩惱就會毀壞你的生活,還有家人及社區內其他人的生活。當今世界煩亂之事之所以會這麼盛行,全都是從貪、嗔、痴三種煩惱產生出來的。

因憤怒所造成的問題

● 憤怒會製造災難

憤怒會引發惡言惡行,會立即製造不愉快的氣氛。憤怒會減低分辨對錯的能力,然而這卻是人類最高的稟賦之一。當喪失分辨對錯的能力時,我們就會迷失方向。

雖然有時我們得要堅決地回應他人不當的行為,但這不需要憤怒也可以做到。一點也不需要憤怒,這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 憤怒會擴大問題

即使是很小的動作也能引發很大的後果,就像一粒小種子可以長成一棵大樹一樣。舉例來說,如果你出於憤怒,用一個很醜陋的名字來形容另一個人,就可能造成無止盡的後患。

● 憤怒會抵銷善行

由於善行而得善報的效果,會被強烈的憤怒破壞掉,所以控制好你的怒氣格外的重要。

要是一旦做了好事而累積了功德,其善行的潛在福報在時機未成熟前都能原封不動的話,狀況就 不會這麼棘手了,但事實上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像憤怒這種不好的德行,會壓制善行在未來能產生的利益,使之無法兌現,就像焦芽敗種無法成長那樣。

相反地,強烈的善心可以蓋過惡行所建立的負面潛力,使不好的效果無法發生。因此,你不只要多做可以在未來帶來善報的事,而且要避免引發將削弱未來福報的負面力量。

當你愈加深入分析,就會愈增強憤怒無用的信念。一再反省憤怒的壞處會使你了悟,憤怒真的是毫無意義的,甚至是很可憐可悲的。

當你清楚看到憤怒的後果是有害的時候,就能了解,憤怒、憎恨和暴力都得不到好結果。這種定論會使你愈來愈不容許自己受制於負面事物的影響。

保持內省

當你的感官遭遇愉快或不愉快的對境時,練習藉由憶持其弊病,使心不致於落入貪戀或憎恨的情緒中,並下定決心不要執著這些煩惱。接著,察覺這些情緒需要受到約束,要更加留意這些會造成自我毀滅情緒的狀態。

當類似的情況發生時,看看你的煩惱是不是已經產生了。不管你正在做什麼事情,都需要保有這種警覺心。這樣一來,即使在察覺到貪欲與嗔恨還是會不斷地升起的同時,你還是一樣可以善用生命中的每一天。

檢查這些看似堅實的表象 你之所以會生氣,不外乎是有人過去、現在或未來傷害了你及你的家人或朋友。在發怒的那一瞬間,你會覺得做為主體的我和做為客體的敵人都是明確真實的獨立實體。由於你錯誤地接受了事物的表象存在,所以才會發怒。然而,這並非沒有解決之道。你在發怒的瞬間、或甚至在發怒之前,都可以理性地自我檢查,問問自己:

我是誰?
受到傷害的人是誰?
什麼是敵人?
敵人是這個人的身體嗎?
敵人是這個人的心識嗎?

如果你以這種方式來檢視事情的真相,這個先前看起來似乎是本有自成的敵人,也就是你生氣的對象,還有這個原本被認定已受到傷害的「我」,似乎就消失不見了。然後,憤怒就被打散了。

不要期待經由練習這個方法很快就會有結果,否則你也許會有挫折感,覺得灰心洩氣。

我通常會建議初學者要有耐心,不要對自己有很高的期待。最重要的是,要成為人類大家庭中誠實的一分子。不論你懂不懂深奧的道理,不管你現在身處何處,重要的是要當一個好人。

對當前和長期的事務都要以同樣的價值加以看待,要以長期的需要來考慮暫時的經濟效益。不要由於急功近利而因小失大。經由持續的深思熟慮,你對憎恨的親近感會逐步減少,你對慈悲的尊崇會一直增加。你煩亂的心將會慢慢改頭換面。

所有的好品德都必須經年累月地播種培養才會有成果,你不能期待今晚上床睡覺的一介凡夫,明天醒來就立刻證得極高的精神境界……

/ 更多精采內容,立即前往《逆境中更易尋快樂:達賴喇嘛的生活智慧

Monday 6 April 2020

瘟疫

/ 陳忻(實踐大學兼任講師)

新冠肺炎儼然是現代的瘟疫,
不安、恐懼、懷疑……在心中蔓延,
七十多年前,法國文人卡謬寫了小說《瘟疫》,
會發現人類在面對瘟疫至今仍毫無進步,
希望多一些正確的理解,
在防堵疫情蔓延的同時,不安也能止息。


二月,因為演出的緣故,在東京待了兩個星期。準備回臺灣時,正值新冠肺炎疫情在日本緊張時刻,仍在日本的我,便接到母親的電話,她向我簡單扼要地說明咱家的防疫措施:沒有自我隔離十四天,休想進家門一步。於是,一下飛機就拎著行李,入住離家不遠的民宿,開始被隔離的日子。

一個人待在隔離小屋裡,也挺清閒自在的,就是有點孤單。孤單到開始胡思亂想:要是自己發病了怎麼辦?會不會哪天醒來發現整個街區只剩自己一個人?所有曾經看過的末日電影情節,在腦中不斷閃現。這種搞笑的恐懼感,也不過當作一種消遣。

但是,在許多社會現象裡,恐懼往往是伴隨疾病而來的併發症,於是產生非理性的搶購、人云亦云的偏方,或是因為防疫而對他人產生偏見和指責。疾病破壞了生理健康,恐懼則讓人心發生病變。

當瘟疫蔓延時

在之前的文章中曾經介紹一部劇作《卡里古拉》,由法國文人阿爾貝.卡謬(Albert Carmus,西元1913~1960年)所著,他在1947年出版小說《瘟疫》(或譯為《鼠疫》)。整部小說顧名思義是關於瘟疫,以一種類似紀實文學的方式書寫,客觀、如實地描述阿爾及利亞沿海某座城市瘟疫爆發的經過。在這個全球疫情爆發的時節,重讀《瘟疫》令人震撼,尤其當發現人類在面對瘟疫時是毫無進步,至少目前如此。

故事從公寓樓梯口發現一隻死老鼠揭開序幕。在一個以經商貿易為主的城市裡,與我們所能聯想到的任何城市一樣,過著平凡、忙碌,甚至有點枯燥生活的人們,在面對一、兩隻老鼠屍體時,他們完全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頂多覺得有點困惑。直到老鼠的屍體接二連三地出現在大街小巷,以倍數成長時,才想到需要政府出面滅鼠。只是老鼠死亡的現象,並沒有因為政府的介入而消停,每天依然有幾千隻的老鼠死去,一車車被載到焚化廠焚燒,兩星期後第一例的「鼠疫病患」出現了。

接下來的故事內容也無須詳述,大致上跟前面提到的老鼠事件相同,只是把名稱改成「死者」和「死亡人數」罷了。所不同之處是,政府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群眾恐慌和經濟停擺,拒絕承認疫情,並且抱持著盲目的希望;封城之後,居民依然大量聚集在咖啡廳、酒館、電影院,抱怨行政命令所帶來的不便;因為災禍的降臨,讓居民從覺得應活得更熱情、更像個人,到逐漸變成眼神空洞的機器。

荒謬的諷刺

卡謬筆下的世界是因這場瘟疫而受苦的人們,但是隨著劇情的開展,讀者會發現這些形色不一的角色,他們所受到的煎熬和追求的安寧,絕不只是與一場肉眼可見的「瘟疫」有關而已。在許多評論文章裡,都提及卡謬的諷刺:極權政治、宗教、人性與世界的荒謬,可是在我眼裡,這部小說真正令人著迷的是,將「人」和「生命」描寫地既清晰又深刻。

書中的主角是一名醫生,他以記錄、敘述者的角度,帶我們見識了瘟疫的殘酷、神父的信仰執拗、人的恐懼與愚昧,也讓我們看見有些人在無常裡誓死對抗這些荒謬,過程中有勇氣、希望,也有麻木和絕望。但是最重要的,整部小說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對錯的評斷,只是讓讀者看見這個困局裡,不同人所出現的反應,誠如書裡的一段對話:

「您說說看,塔魯,什麼東西驅使您想做這件事的?」
「我不清楚,也許是我的道德觀念。」
「什麼道德觀念?」
「理解。」

不可否認地,瘟疫確實令人恐懼。套一句電影《星際大戰》的名言:「恐懼是通往黑暗的道路。恐懼帶來憤怒,憤怒帶來仇恨,仇恨帶來苦難。」在全球防疫的當下,唯有多一些正確的理解,對疫情也好,對人也好,在防堵疫情蔓延的同時,才能停止恐懼在心中蔓延。

更多內容請見《人生》440期

Friday 3 April 2020

瘟疫面前

/ 林沛理

法國評論家吉拉爾(René Girard)認為,瘟疫的獨特之處在於它最終會把所有的差別性一概摧滅(the distinctiveness of the plague is that it ultimately destroys all forms of distinctiveness)。這其實算不上真知灼見,如果瘟疫最後帶來的是死亡,那死神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的。英文有「Death is the great leveller」(死亡面前人人平等)的說法,就是這個意思。

新冠肺炎爆發至今超過三個月,病毒無視國界、種族、性別、經濟能力與社會地位的差異。歐洲國家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死亡個案太多,有些城市的停屍間不敷使用,致使出現屍骸遍野的景象,怵目驚心。這不是「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而是「死亡面前人人低等」。

或許正由於此,在文學作品中,瘟疫造成最大的傷害不是人命的損失,而是人性的瓦解(not the loss of lives but the loss of what makes us human)。當人與人的接觸和相處變成禍根和病源,我們喜歡社交的天性(social nature)就會被壓抑、否定甚至懲罰。死時年僅四十七歲的阿爾及利亞作家卡繆(Albert Camus)在小說《瘟疫》(The Plague)說,瘟疫會慢慢扼殺我們愛別人與交朋友的能力(The plague will kill off in all of us the faculty not of love only but also of friendship)。

《瘟疫》既是西方瘟疫文學(literature of pestilence)的經典,卡繆也就成了瘟疫的智者、先知和預言家。早在「黑天鵝」一詞成為流行語之前,卡繆已經慨言,瘟疫在歷史上跟戰爭同樣普遍,但它們每次出現,人類總是措手不及(There have been as many plagues as wars in history. Yet always plagues and wars take people equally by surprise)。的確如此。

Thursday 2 April 2020

我愛你,是我的事

/ 洪仲清 

人生是由各種碎片──家人、童年、成長、求學、感情、人際關係、工作、婚姻、親子、病痛、別離、死亡……等等而拼貼而成。洪仲清心理師用366篇文章,讓你每天花一點時間,回到自己心裡,幫助你得到心的平靜。照見了自我的碎片,再次又再次地與自己相遇,感受到存在的本身,是那麼美好。

即使心死還是有機會活過來

不是每個我們認定的人,都能像我們那樣付出真心,即便對方承諾過也一樣。

有時候時空一變,關係就變了,留戀無用,徒留傷悲。

面對關係的變化,我們不能只等待,等待有時候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有所準備,要想著如果自己是自己的孩子,會給他什麼樣的建議,會希望他經過這次的事件之後,未來可以有怎麼樣的生活。

關係結束,不代表一切就完了。即使心裡像死了一樣,還有機會讓自己活過來。

眼前的路還要走,身邊還有需要您的人。只是這次的關係不如您的期待而已,您只能靠自己給自己幸福,本來就是這樣,您只是更認清了這一點。

我愛你,是我的事

我愛你,是我的事。你就算不愛我,那是你的事。果真如此,我會很傷心,但我會繼續做好我自己,也盡可能讓我對你的愛,不成為你的負擔。

愛一個人,如果愛到對方很累,那不如多愛自己。有時候,愛可以放在心裡,不見得一定要對你做什麼─如果這是當時表達愛的最好方式。

如果你一直傷害我,我會跟你保持距離。如果我以後無法控制自己,一直傷害你,也請你做好跟我保持距離的準備。

我不想一直被傷害,這不是一種愛你的表現,這也根本就不愛我自己。我傷痕累累,對你沒有好處。而且,我是我父母的子女,我要愛惜我自己。

人會變,我會變,你會變,我不知道愛能不能永遠?

不過,請你千萬記得,我曾經很愛很愛你。你的出現,讓我最美好的盼望成真。我期待,當你失去希望,請你記得這一點,你很值得被一個人愛。

石頭有石頭的自在

如果我是石頭,但被當成了玉。以前的我,可能會沾沾自喜。現在的我,會害怕。

因為我只想做我自己,不想被當成一個、不是我的那般美好。

玉有玉的圓潤美麗,但也脆弱。石頭雖然比較不起眼,不過也有它的自在。

有時候,我們因為自己的需要,把對方當成了玉,儘管不是對方真實的樣子,對方也進入了圈套。等到我們的需要被滿足,對方便變得連石頭都不如,這對對方不公平,儘管整個過程對方也有參與。

所以認識自己是一生的功課,不管是愛與被愛,我們都會有比較堅實的基礎。是石頭,就展現我們的堅強。是玉,我們就用自己的美麗,讓自己歡喜。如果對方也歡喜,或許是因為對方也有其需要,需要被滿足。我們做自己就好,懂得滿足自己也很重要。

願意真誠接納自己,願意如實接納對方的樣貌,對我來說,這最珍貴,最輕鬆,最能愛得自然,又讓雙方自在。

這一步,以及下一步

雖然追求夢想的概念被捧上天,雖然社會鼓吹人要活得有目標,那萬一,夢想不知道在哪裡,目標不清楚,怎麼辦?這樣的人生,就很悲哀嗎?

有些人,接受了過於浮誇的夢想,以為自己能挑戰極為理想高遠的目標,結果在現實生活中不斷受挫,以至於發現,這夢想不是自己的,理想也是他人設定的,一時價值失落了,又該怎麼辦呢?

我們可以把時間觀調整一下,關於未來,可能放眼半年、一年、十年,甚至一輩子。未來的事,我們都不知道,能量不夠,看得越遠,常常心越慌。

有夢很好,踏實也重要!

我們人生只有兩步:這一步,以及下一步。把時間觀縮小一點,把這兩步走好,再談未來。

把該做的事做好,是基礎。蓄積能量足夠了,再偶爾挑戰想做的事,給自己一些機會。剛開始腳步不用邁太大,先能站穩腳步再說。

夢想與理想,常常會邊做邊修正。所以先把該做的事完成,實在要緊,飯要吃、覺要睡、工作要進行,我們現在就活得實實在在,才有機會開展未來,才有資源能邊做邊調整我們追求的方向。

幸福原本很平凡

幸福常跟比較有關,也跟自己的預期有關。如果只想得到而不想失去,那就容易感覺不幸福,因為失去是常態,就像得到也是常態。

可是,我們常在失去之後,才能體會其實我們日日與幸福相伴。因為我們擁有的,我們不看重,我們眼光只擺在我們還少了什麼─即便少了這些,也無礙我們生活。

幸福也不是強求,不是要靠他人來滿足自己。

幸福是個古老的概念,常有新穎的詮釋。幸福原本很平凡,卻被有心人包裝得很不凡,引人渴望,慢慢變得跟我們疏遠。

有人常誤以為,幸福是,「我有,你沒有」。如果這麼想,那更可能會錯過幸福,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連結與歸屬,是幸福的重要源頭。

多一種方式說,幸福可能不是我們從他人那邊取走了什麼,而是我們跟他人分享了什麼。

所以我們可以先肯定自己的存在,從我們身上提取溫暖,然後在某種愛的層次上,感受那種不被輕易剝奪的幸福。

愛過就會變成我們的能力


如果愛一個人,能走過一年、三年、五年……別以為,我們面對的只有一段關係,其實我們真正面對的,是一段又一段再一段的關係,那其實是一種艱難。

當我們在愛中,我們不見得知覺,因為我們不那麼稀罕。魚要擱淺在沙灘,才知道什麼是大海。會不會,愛的模樣,其實沒有我們想像得那樣光彩絢爛?

如果我們的認知清楚,愛過就會存在,變成我們的能力,也是一種回憶。不會因為對方遠去,愛就需要被徹底否定。

對方還在,不是愛的保證。最愛的人也不能取代我們自己,跟自己對話,細膩地去感受愛的能量。

讓我們想像,我們看到天空的雲,那麼美好奇幻,於是我們敞開雙手追求著、奔跑著,希望它留下來。可是,它會來,就會離開。

我們或許有些傷心,不過傷心不能把它留下來。所以,不管有沒有對方存在,我們知道,閉上眼,那些美好就可以透過回憶到我們面前,我們一個人也可以安然自在。

哪一天,我們突然抬頭,還是會有各種雲朵飄過來。念舊的人有情,或許會受傷,但也更有機會懂得愛。

本文摘自遠流《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