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28 November 2023

情緒分化與情緒化

金旼慶


因人際關係而受傷的情況大致上可以分為以下三種:

1. 情緒線沒有細部分化,因此無法感受到細膩的情緒,大多時候只感受到憤怒和煩躁。

2. 情緒線過於敏感,因而被外部情況左右。

3. 被情緒化的人影響而受傷。

第三種情況比較單純,意即即使個人處於健康的心理狀態,可以區分自己和他人的情緒,也還是可能會受到身邊非常不成熟且情緒化的上司或親友的影響。

而情緒分化與情緒化有點不同。能夠掌握自己的情緒並且體諒別人,可以說是情緒有被好好地分化;但是當感覺不太到自己的情緒時,很多時候就會變得很情緒化。也就是說,當無法區分自己是開心、難過或孤單時,就會用憤怒、生氣或煩躁來表達,這些情緒大多具有攻擊性,對他人有害。

根據依附理論研究學者兼以色列賴赫曼大學教授馬里奧·米庫林瑟(Mario Mikulincer)等人的研究顯示,當組織領袖或上司是情緒分化得不好的不穩定類型時,組織成員就容易畏縮、信心下降。因此,如果我的所屬組織內部有人讓別人格外辛苦,那麼不管自己再怎麼努力,都可能無法阻止嚴重的語言暴力或肢體暴力等情況。此時,與那個人或組織切斷連結或許是唯一的答案。

然而陷阱是,這個世上沒有所謂完美的組織,如果一群很明顯像是精神病患的人聚在一起,和他們斷絕關係相較之下非常簡單,但是像這樣可以一下子區分清楚的情況很少。當每次浮現「我沒有問題,是這個組織和那個人的問題!」的想法時,便馬上斷開了關係,最後卻導致人際關係逐漸萎縮,而且常常在換工作,此時就應該要思考,「我的情緒線是不是太敏感了?」、「我的情緒線是不是沒有分化好?」因為斷絕關係並不是唯一的答案。

我們需要掌握自己能接受的不適情況以及自己的情緒程度,決定自己的心情界線。

/ 摘自 #金旼慶《可不可以,不要跟別人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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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24 November 2023

OpenAI權鬥背後的「有效利他主義」

/ 馮睎乾

峰迴路轉的OpenAI權鬥連續劇,今天以Sam Altman回巢當CEO及董事局重組告終。發動「兵變」炒掉Altman的前董事局成員Tasha McCauley和Helen Toner,現在雙雙出局。

對於AI界這場全球矚目的風波,很多人莫名其妙,但若你了解McCauley和Toner二人的思想背景,就知道背後涉及一場意識形態之爭,甚至可說是「宗教戰爭」——如果沒有其他黑手的話。

OpenAI是非牟利的研究實驗室,初心是開發一種能造福人類的AI,但矛盾的是,燒錢到癲的OpenAI不能空談理想,需要金主支持,而它最大的金主並非慈善機構,而是以謀取最大利益為目標的微軟。Altman加快發展AI的步伐,希望繼續吸金,難免跟董事局某些「不忘初心」的成員越行越遠。

OpenAI之前的董事局其實佔盡道德高地。現已敗走的Helen Toner日前義正辭嚴對《紐約時報》說,董事局使命是保證公司創造的AI「有益於全人類」,如果公司被摧毀,那可能符合其使命(if the company was destroyed, she said, that could be consistent with its mission)。聽起來怪怪的,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原來跟McCauley一樣,Toner都是「有效利他主義(effective altruism,簡稱EA)」運動的支持者。EA運動始於2009年,由兩個牛津大學學生 Toby Ord 和 William MacAskill 發起。有效利他主義不單旨在助人,更主張利用理性、數據和運算,找出最有效且幫助到最多人的慈善方式。

比方說,一般人認為捐錢、做義工是助人,但EA認為,隨便捐錢和做義工缺乏效率,也不能幫助最多的人。若你本着一片善心,在華爾街做些不太道德的工作,然後把賺到的大筆錢,捐一部分出來助人,那就比你從事一些低薪而正當的工作,更有效地「利他」了。咦,不就是華人說的「發財立品」嗎?

根據有效利他原則,行善必須機關算盡,衡量善舉「能救多少條命」、「成功率有多高」、「捐贈有多少客觀價值」等,是以EA特別重視長遠影響,放眼未來,因為未來千百萬年潛在受益人數,必多於今天這個有限時空。在此背景下,AI發展自然是EA最關心的議題了。

對Toner和McCauley來說,防止AI變Skynet涉及未來人類命運,OpenAI區區一間公司的存亡,相形之下就不足掛齒。兩人到底是杞人憂天、未雨綢繆,抑或別有隱情,我不肯定,但有效利他主義社群(大多數是廿幾歲的高學歷白人,很多從事AI業),卻總讓我嗅到一絲「異端宗教」味道。

這社群成形後,理想主義的首領也呼籲成員「十一奉獻」(捐給最有效率的慈善團體);很多成員更相信人類面臨存在危機,大家所認識的世界快將終結,而多數普通人卻懵然不知。他們認為只有自己才可以拯救世界,讓人間變成烏托邦式樂土。看了以上描述,像不像某些宣揚末世的教派?

有效利他主義本意似乎是好的,但依靠所謂理性計算,是否真可以找到「最佳」利人方法呢?比方說,OpenAI自己放慢發展步伐,如何推論到人類受益?(我相信西方科技裹足不前,受益者只會是中共。)有效利他主義者又是否每個都是好人?例如FTX 創辦人Sam Bankman-Fried,竊取數以十億美元的客戶資金,本月初詐騙罪名成立,他正是著名的有效利他主義者,也是這運動的一大金主。

OpenAI跟形跡可疑的有效利他主義者割席,我覺得是明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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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22 November 2023

“無為而為”的真意

/ 謝明杰​


拿寫作來說。

想寫就能寫,不想寫也能寫的叫做「文字工作者」,因為是工作,不存在個人意志,這個叫做「有為」,帶著刻意的意志完成的。

不想寫就可以不寫,就算刻意去寫也擠不出字來,這種叫做「文字手藝人」。只在靈感降臨時才創作。這叫做「無為」,一切都恰如其分剛剛好,不刻意。

當寫作變成「職業、工作」,那真是痛苦萬分!因為縱使你博覽群書、智慧滿腹也總有頭腦空空下筆不得的時候,偏偏又趕著要交稿,在催逼之下創作之源更加枯竭...

我是一個文字手藝人,無為而為的那種。要增加產量只有一個辦法---繼續無為。「無為」的狀態是一個「空」的狀態,當你像只空的容器,老天要裝什麼進去都會比較容易的。

「空」的狀態容易接受天啟的原因在這。

刻意為之的作品稱之為「操作」,往往敵不過歲月的掏洗。

好作品必須要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面條件俱足才能產生。

寫作如此,其他的創作也莫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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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16 November 2023

善惡的對立

/ 常霖法師

我們平常學到的知識,如果不覺察的話,很有可能會成為障礙我們突破無明的所知障;自以為是的執着,會讓我們無法接觸到真正的實相。長久以來我們接受的教育,都認為做人必須要棄惡從善,因此很多人心中都有一把分辨善、惡的尺,可惜多數時候都是用來衡量別人而不是自己。

佛陀教導我們要「不落二邊」,即是不要掉入是非對錯的二元對立中。但為什麼佛法的《四正勤》又說:「已生惡,令斷滅,未生惡,令不生;已生善,令增長,未生善,令得生。」內容也是善惡分明的?這就造成不少學佛人常常混淆不清的問題。

痛恨惡是因為執着有善的概念。而這執着常顯現在「我認為應該如何」的先入為主衡量標準,其實就是我執的呈現。因此我們看四正勤中的善惡,應該要先去除「我認為應該如何」的習氣,當習氣減弱我執就容易放下。「我執」放下了,自然就像六祖說的「不思善,不思惡」,一切才會回歸本來面目。

《金剛經》中說:「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其目的就是要破我們對語言文字,甚至佛法的執着。這執着即是用自我認知來解釋佛的說法,就像上述的「不落二邊」和四正勤中的善惡論其實並不相違背,但我們卻會認為矛盾。就如「指月之指」的譬喻,語言文字就像指示月亮方向的手指頭,而非真正的月亮。

https://www.master-insight.com/善惡的對立/

Saturday 11 November 2023

如何面對生死?

人的生死,本來就是一回事,當在剛生的時候,就已決定了死亡的命運。可見生有什麼可喜,死有什麼可懼?

但是,所謂生死問題,人們所關切的,卻是偏重於死的一端,因為死亡的那一面,又有幾人知道那是什麼境界?

不論怎麼樣,工作累了,必須休息;衣服穿破了,必須重換新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了,必定要向西方落下去;爭妍鬥豔的春季繁花,一定會凋謝;熱鬧非凡的歌臺舞榭,一定會散去。所謂曲終人散,世間沒有不散的筵席。

看破了,就不會恐懼死亡的來臨。

人生是生命的列車,它有起站的開始,一定會有終站的結束。所以,人生最要緊的是使這一生命的列車,安全地出站,安全地通過全線的行程,並在行程之中盡量為乘車的旅客服務,盡量多載一些乘客,使他們都能平安舒適地,到達他們各人所要到達的目的地。至於本身到達終站時的情形,以及到達終站後的情形,那是不必擔心的。因為,既然能安全地通過這一生命旅程的全線,並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去為乘車的旅客服務,最低限度,已可證明,並未造成大意的車禍;更進一層,既已付出了努力的代價,那就很可能會受到光榮的獎勵了。

但是,一個學佛的人,學佛的目的,雖然並非僅僅為了準備人生的最後一站,人生最後的一站,卻是學佛工夫的最要緊處。平時用功不著力的人,自己對於所信的佛法,便不能得到真切的受用,自己對於人生的最後,何去何從,也不能產生深切的信心,一切都像是飄在水面上的浮萍一樣,著不到根腳,任由外境的風勢,東吹西飄,西吹東飄。像這樣的人,決定不能了脫生死,縱然修善一生,也只能夠換取未來生死之中的人天福報,這一人天福報的換取,雖然也是出於信佛學佛的功用,可惜,佛法的大海,遍處都是真珠珍寶,他們卻是僅從佛法的海邊,拾了幾隻不值錢的貝殼而已。

佛法的功用,是在令人如法修持,了生脫死。

/ 摘自《神通與人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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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7 November 2023

走進哈馬斯世界


當我訪問哈馬斯領袖薩哈爾醫生時,他說,以色列那邊沒有平民,他們全民皆兵,選出錫安主義者來打壓巴人,因此他們不是無辜者;內塔尼亞胡政府也這樣說,加沙沒有無辜者,他們接受哈馬斯管治,他們全是哈馬斯同謀者。

自10月7日哈馬斯突襲加沙隔鄰的以色列土地,以最殘暴的手段殺害千多名以軍及平民至今,已快三星期,以色列對加沙的報復行動仍然未止,死傷慘重,官方的死亡數字已有五千多,相信遭埋在瓦礫中的死者更不計其數,上百萬加沙巴人流離失所。加沙,這個被視為世上最大的露天監獄,從未像現在受到全球的關注,它也是哈馬斯的大本營,大家想了解它,究竟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從耶路撒冷開車到加沙,只需1小時45分鐘,如果從特拉維夫出發,只在45分鐘之內。該地絕不遙遠,但這個地中海城市,一直是以巴衝突的最前線,為以色列眼中最刺痛的釘子。以色列已故前總理拉賓曾表示,希望加沙消失於地中海的水平線中。為什麼?

多年前我曾前往加沙採訪,經過一輪嚴密的邊界檢查和跨越又高又寬的混凝土保安圍牆後,我所租用的汽車沿着海岸線直奔北部,美麗的海灘人跡渺渺,以色列封鎖了海岸線,漁民無法出海作業,長長的海灘任由海浪拍打,更見寂寞蒼涼。

頹垣敗瓦的景象

當抵達加沙北部一處最大的難民營──賈巴利亞(Jabaliya Camp),眼前一片頹垣敗瓦的景象。不過,今次以色列再次重手把這個難民營炸個稀巴爛,相信已蕩然無存,居住於此的民眾恐生存機會渺茫。以色列政府下令北部居民往南移,不然便等待導彈的發落。

可是,南部又是怎樣的光景?南部的拉法難民營在過去20年來早遭到以方不斷狂轟猛炸。以色列當局指稱武裝組織利用拉法與埃及接壤的邊境偷運武器,必須除之而後快。事實上,南部比北部的情況更糟糕,因此百多萬北部居民南下只會死路一條,絕對沒有容身之地。

早於我多年前探訪時,拉法已難見一棟完整的房子。我站在拉法難民營的瓦礫上,在旁的居民則彎着腰,努力尋找他們的物件。在一間半傾斜的房屋及牆壁上,有人用紅色的油漆寫上「我們是人,做了什麼遭到如此報應」。在這裏,和平還有可能嗎?換言之,以色列在過去20多年來未停止轟炸加沙這個城市,看來今次是要作徹底的清洗了。

只要人在加沙,便會感到那一股揮之不去的怨氣。無論走在大街或是陋巷,都會看到貼在牆上的「聖戰者」、「殉道者」海報,還有大幅的壁畫,血染一片,上面寫着「復仇!」。此時,一位看來9歲大的小孩踢了我一下,他怒目而視,用力強搶我的背包。他可能不是想拿走我的背包,只是想宣洩心中的憤怒。

這裏的小孩與西岸相較,來得特別暴戾。我的繙譯賈巴爾為他開脫說,他的家園被毀、哥哥「殉道」、爸爸失業,而天上不時盤旋的F-16戰機,把他僅餘的童真都拿走了。不要以為他9歲,他已經13歲了,因以軍的封鎖政策而造成長期物資短缺,加沙的小孩嚴重營養不良。他拿起一塊石頭,跟在他後面的小孩也拿起一塊石頭。在這塊石頭上,刻劃着他們心靈創傷所帶來的全部痛苦。

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

來到加沙,猶如走進哈馬斯的世界。不過,要探討哈馬斯,便得先從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說起。由於兄弟會乃以照顧全球穆斯林福祉為宗旨,面對近在咫尺的巴勒斯坦穆斯林兄弟,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在1948年第一次中東戰爭中,兄弟會便曾協助巴人奮力抗敵,加上加沙與埃及接壤,而1948年後加沙由埃及接管,直至1967年第二次中東戰爭為止,期間兄弟會在加沙迅速建立網絡,支援巴人抗爭,這無疑為日後的哈馬斯奠定基礎。

不過,當兄弟會與當時埃及總統納賽爾鬧翻而遭到鎮壓後,他們在加沙的活動也轉為地下活動。曾留學開羅的哈馬斯創始人亞辛,當時為埃及穆斯林兄弟會加沙地區的主要人物,與兄弟會創始人阿班納一樣具有領袖魅力。1967年後以色列佔領加沙,全面禁止兄弟會活動,亞辛暗中將成員組織起來,為了掩飾,他只以一個非政治化的伊斯蘭團體「伊斯蘭穆加馬」註冊,透過教育慈善凝聚巴人。到了1987年12月巴人第一次起義(石頭革命)發生後,以色列對加沙及西岸加強鎮壓,伊斯蘭穆加馬即迅速轉化為以暴力抵抗的「哈馬斯」(意為伊斯蘭抵抗運動)。

1960、70年代巴人的抵抗力量主要來自巴解組織,以色列利用一派打一派的策略,企圖分而治之,這都是殖民者慣常的手段,以為透過扶助亞辛,可對巴解造成打擊,誰知亞辛到最後還是倒戈相向,並在加沙暗播伊斯蘭激進思想的種子,使加沙成為抵抗以色列最頑強的地區。至於以色列扶助哈馬斯這個秘而不宣的行動,在上世紀70、80年代初期任加沙以色列軍事首長的Brig. Gen Yitzhak事後接受《紐約時報》採訪,透露了這真相。

結果,哈馬斯帶着一連串的歷史,掌握「起義」的機會,在1987年12月正式與世人見面。哈馬斯在加沙大辦福利慈善事業,包括對處於困境、缺乏收入的家庭每月派發麵粉和零用錢,他們指稱是要發揮互助友愛的精神,以紓緩在被佔領下的生活苦境。他們還會辦幼兒園、工廠、藥房、醫院,我還看到一所哈馬斯大學。那麼,當地居民如何逃避哈馬斯?

哈馬斯的態度

到了2006年,哈馬斯在巴人大選中勝出,而投他們一票的選民未必真的支持這個激進組織,而是要對阿巴斯領導的法塔赫貪腐和退縮作出抗議,他們不滿阿巴斯眼巴巴讓以色列在西岸巴人自治區內不斷興建殖民區吞併巴人的土地。哈馬斯和法塔赫之間在一輪權力鬥爭下,結果哈馬斯正式接管加沙,以色列隨即對該地加強封鎖和打壓。

有一點值得一提的,就是哈馬斯剛勝出之際,曾表示可接受以1967年前的邊界作為巴人建國的藍圖,這無疑暗示可接受以色列的存在,而其中一名駐大馬士革的哈馬斯領袖Khaled Meshaal表示,他們不會正式宣布這個決定,直至以方接受巴人建國,並以聯合國承認的1967年六日戰爭前的綠線為標準,這即按1993年的《奧斯陸和平協定》為藍本。

可是,一直把持以色列政壇的右翼政府無視這個微弱的和平曙光,而哈馬斯也重喊「消滅以色列」的口號,再度各走極端。當我訪問哈馬斯領袖薩哈爾醫生時,他說,以色列那邊沒有平民,他們全民皆兵,選出錫安主義者來打壓巴人,因此他們不是無辜者;內塔尼亞胡政府也這樣說,加沙沒有無辜者,他們接受哈馬斯管治,他們全是哈馬斯同謀者、人形動物。看來,以巴兩邊的極端主義者思維何其相似,只是以色列的錫安主義者更是殘暴的殖民者。

https://www.etnet.com.hk/www/tc/lifestyle/internationalaffairs/yungsview/87205

Wednesday 1 November 2023

我可能錯了:森林智者的最後一堂人生課

/ Bjorn Natthiko  Lindeblad


編按:瑞典最暢銷的心靈作家比約恩.納提科.林德布勞在26歲時決定辭去跨國大企業的高薪工作,歷經17年泰國森林寺院修行後返回家鄉,幾年後還俗。但修行期間所習得的體悟,仍對他影響深遠。他在泰國修行期間的一次講座中,住持分享了一句雖簡單卻對人生受用無窮的「魔法箴言」……。

我們每週會有一次的通宵打坐冥想。我們有時唱誦梵唄,有時跪拜,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安靜冥想中度過。這個場合簡直就像佛教的做禮拜日,相當莊嚴。我總是帶著憂喜參半的心情期待這個特別的夜晚。喜悅,是因為它們實在很美妙。至於憂心的原因,就是要保持清醒對我實在太難了。

有一個晚上,我記憶特別深刻。這天的夜空高掛一輪明月,一片清朗澄淨,沒有風。我們坐在很美的禪堂裡,這裡的大窗口都沒有裝玻璃窗。窗外自然的熱帶叢林帶來多到不得了的各種聲音:鳥叫、蟲鳴,以及動物在地面上移動時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禪堂內滿是僧人與信眾。最後,大約會有150人在地板上盤腿冥想。好吧,應該說至少有149個人在冥想。我多半只是坐著,努力保持清醒,但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敵睡意。對我來說,通宵冥想根本是一段漫長的練習丟臉時間。我很難不打瞌睡。我真的努力試過了。我猜自己的模樣應該有點像暗夜中的一艘船,在疲憊中來回搖擺。

很諷刺,不是嗎?我放棄了這麼多,就是為了這個。我拋掉前途光明的工作、扔下自己擁有的一切、離開我愛的人──全是為了成為泰國的森林僧人。而比丘與比丘尼應該花很多時間做的一件事,我顯然完全辦不到。

化解人生危機 簡單又有魔力的一句話

最後,我們的導師走上講台,開始當夜的講座。我遇到的第一位住持阿姜.帕薩諾,已經離開泰國,在美國開辦了一所新寺院。他的繼任者是另一位傑出的比丘──來自英國的阿姜.賈亞薩羅(Ajahn Jayasaro)。阿姜.賈亞薩羅擁有寬大如海的心胸,敏銳如刀鋒的頭腦,是一個剛柔並濟的人。

禪堂裡的所有人,無論是僧人或信眾,都全神貫注。阿姜.賈亞薩羅是很厲害的講者,在這個特別的晚上,他開頭的第一句話就出乎大家的意料:

「今晚,我要傳授你們一句有魔法的箴言。」

我們都大吃一驚。泰國森林修行派最著名的就是:摒除任何與魔法、神祕主義有關的事物;它認為這類事物不重要。阿姜.賈亞薩羅繼續用他那幾近無懈可擊的泰語平靜地說:

「下次,當你感覺到衝突開始悄悄醞釀、你和一個人的關係演變到快破裂的時候,只要用任何你喜歡的語言,真誠與篤定地對自己重複這句箴言3次,你的擔憂就會雲消霧散,就像夏日清晨草地上的露珠。」

他緊緊抓住我們的注意力。現場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傾耳急著想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傾,為了製造效果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說:好的,你們還在聽嗎?這句有魔法的箴言是這樣的──

我可能錯了。

我可能錯了。

我可能錯了。

惱羞成怒、為小事發火 都因為不願意承認錯誤

這一夜已經過去20多年了,但我不曾忘記。有種感覺也許你知道:在大腦完全能理解一項真理之前,身體老早就已經察覺它,並做出反應了。這類的真理會深植於心,而且永遠牢記。

話雖這麼說,但我會第一個承認,在最需要這句箴言的時候,特別難想起它。但當我確實想起它時,它對我總是能發揮作用。它一直推動我朝更謙虛、有建設性的方向前進。這個智慧是永恆的,當然也不屬於任何特定的宗教。

我可能錯了。如此簡單、如此真實,又如此容易忘記。

在一次我妻子伊莉莎白也在場聽的演講中,我提到這句有魔法的箴言。第二天早上,我們在早餐時為了一些事起爭執。有時候,我內在那個頑固的4歲小孩非常容易出現,所以我會為了一些芝麻小事惱怒。我很惱火,因為知道:就算生氣,但完全沒有好的論據,我根本站不住腳。(相關閱讀:情緒失控,是因為壞心情佔據專注力!神經學家:練習停、放、走3步驟,不再為小事抓狂

我明白為了這種事抓狂,荒謬透頂,但還是生氣了,而且無法像自己希望的那樣迅速放下。所幸,我很有福氣,有一個比我考慮更周全、情感更成熟的妻子。因此,她冷靜、帶著一絲幽默感地說:「比約恩,你昨天說的那句箴言,也許現在是使用它的好時機?」

我坐在早餐煎蛋的對面,然後那個像4歲小孩的我暴躁地噘起嘴,咕噥道:「不對,我現在用的是不同箴言──妳可能錯了。」

當然,我這時是有點耍嘴皮。此外,如果你有異議,覺得這句箴言過於簡化,我也能理解。但我可以告訴你,能有這麼謙虛的觀點,可真是不容易,尤其在氣頭上的時候!在這整個世界上,是否有人的小我會認為說出「我可能錯了」是輕鬆與自然的一件事?

答案是否定的。

生而為人,是否可以進入更成熟的狀態,總是能完全意識到事情可能錯了?

當然可以。

掌握幸福的秘訣:體認自己不會永遠是對的

想像一下,如果大部分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能想起自己可能是錯的,這世界將會是什麼樣貌。想想這種情況下的對話會變成什麼樣子。

早在800年前,波斯蘇菲派大師魯米就說過:「在是非對錯的想法之外,還有一片原野。我會在那裡與你相遇。」我深信,有越來越多人會渴望這片原野,以及這樣的相遇。

我記得後來到英國的寺院過出家生活時,有一次和人為了一件事情吵架。我們寺院那位相當傑出的住持阿姜.蘇西托(Ajahn Sucitto)看著我說:「正確從來就不是重點。」

那當然!只不過,這種念頭在我們心中根深柢固!但沒有人需要打一開始就擅長從未練習過的事。每一個人都有嘗試的權利,而且我們自然而然比較想嘗試能提升自己幸福感的事情。碰巧的是,最能保證這種幸福感的,莫過於漸漸習慣「我可能錯了」「我可能並非無所不知」的想法。

人都很喜歡認為自己對眼前發生的事很了解,也能準確解讀各類事件與周遭世界。覺得自己就是瞭若指掌。也自認可以決定與斷定各種現象的是非好壞。我們往往認定,生活應該按照自己的希望與計畫發展。但通常情況並非如此。

不預期生活按照自己認定或感覺該有的方式發展,這是一種智慧。理解自己其實一無所知,就是一種智慧。

/ 摘自比約恩.納提科.林德布勞(Bjorn Natthiko  Lindeblad, 1961-2022)《我可能錯了:森林智者的最後一堂人生課》(I May Be Wrong),先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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