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30 December 2020

讀傅雷,見傅聰

/ 舒非


說起來竟是20多年前的事了。1980年初我進香港三聯做「助編」,跟隨盛美娣大姐和梅子先生編書。後來「滿師」,自己負責。我記得最先任「責編」的書之中,有一本是傅雷的《世界美術名作二十講》。

這本書給我的影響,可以說是終生的。那真是一本叫我愛不釋手的書。在這之前,我沒怎麼看過這類書,對西方的藝術家和他們的作品都很陌生。這本書為我打開了一扇從未打開過的窗子,使我看到一片從未見過的美妙天空,也教我第一次嚐到親手編輯出版一本好書的莫大樂趣──從此獃在出版行業20多年。當年看傅雷手稿,他用的是毛筆,寫的是行書,字體之俊逸瀟灑,令人神往。10多萬字啊,每一筆每一劃都一絲不苟。

拿到簇新的《世界美術名作二十講》,興奮激動,樂不可支,我忍不住對當時的老總蕭滋說:「感覺就像生了個孩子!」

不久之後的一天,父親到三聯辦公室來「探班」。老闆客氣,請了在隔壁的紅寶石餐廳午膳。我記得老蕭突然開玩笑問:「你生了幾個孩子了?」父親愕然,他女兒還未結婚啊!

後來就見到傅聰了。

今天回想,的確是一次難得的聚會──當時還是《新晚報》老總的羅孚宴請傅聰和丁玲。傅聰是來香港開演奏會,丁玲和陳明接受三聯邀請首次訪港。晚宴的客人除了我之外都是名人:劉以鬯、小思、舒巷城、葉維廉、黃繼持、施叔青、黃俊東、潘耀明和馮偉才。我叨陪末座還不夠資格呢!我接送丁玲,主人就留我吃飯了。那是1982或1983年的事吧,我第一次見羅老總,之後再見到他,已經經過十載風霜,人事皆非了。

整個晚宴最惹人注目的,我想是傅聰。當年的傅聰,大概40多吧,穿黑色西裝,裏面是黑色高領套頭毛衣。臉很白,臉盤很大,讓人想到「面如朗月」的形容,兩道濃眉,一臉微笑。當時年紀輕,只知好看,不懂形容。現在想來,真是英姿勃發,風度翩翩。第一流的氣質加滿懷的自信,流露不凡的魅力。

我留意鋼琴家的一雙手,手跟臉一樣雪白,白得很顯眼,手指修長。20多年後,我送了還是我做責編的《走出〈傅雷家書〉──傅聰訪談錄》給顏純鉤先生,他認為用「傅聰在倫敦」的照片做封面效果會更好,「那雙手有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照片是1962年的傅聰,去國8年,家國的恩情,藝術的前程,多少矛盾和徬徨都寫在臉上,真是「一臉憂傷,無盡心事」。

到了我見到傅聰,時間又飛轉20個年頭,他已經沒那麼憂傷了,至少表面如此。在那個觥籌交錯的夜晚,傅聰健談而幽默,是談笑風生的中心。但整個晚宴最精彩的,我想是傅聰和丁玲的對話。

可惜沒記日記,具體的語言已不復記得,只是很明顯的察覺到,這兩位當晚最重要的人物,一整晚話不投機,言語間還有一點火藥味。

1904年出生的丁玲,首次來港應該是78高齡了。寫過《莎菲女士日記》的女作家,本是浪漫甚至有點頹廢的湖南女子,我想像年輕時的丁玲是漂亮而潑辣的,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很有神采(傳言延安時期的毛澤東愛上她,贈她「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將軍」的詩句。但是丁玲偏偏不愛毛,卻愛彭德懷),一生充滿傳奇又歷盡坎坷。到了我有緣見她之時(晚餐之後我扶她上天橋,忘了是劉以鬯還是施叔青開玩笑說:「舒非,你應該寫首詩,就叫〈扶丁玲過天橋〉。」),她已歷經丈夫胡也頻被殺、坐完國民黨的牢又坐共產黨的牢、1949年之後受重用當大官、1951年獲斯大林文學獎、被打成「反黨集團」首犯、下放勞改長達20年、又復出掌權、和至交沈從文鬧翻等等。

我至今想不明白丁玲是有意在眾人面前表現她的「黨性」立場,與「叛國」的傅聰劃清界限(當年內地文壇還很左,遠沒有今天開放,而我的確也察覺到公眾場合中跟私底下的丁玲有很大的不同),還是真的認為西方音樂沒什麼了不起;或者在北大荒生活了那麼長時間的她,再也看不慣傅聰的洋派作風?總之,我感覺到丁玲言語間的不屑。當然,住慣倫敦的傅聰是不會有激烈反應的,對丁玲的冷嘲熱諷也只是一笑置之。

傅聰深受傅雷的待人處事之道


再一次見到傅聰,是1991年的夏天。

那個夜晚,我去看香港話劇團演的《傅雷與傅聰》。這是個悲劇,寫的是文革期間傅雷、朱梅馥夫婦如何被逼害至死。時空交錯,觀眾看到父子、母子在自盡前的悲情對話,也寫到父母雙亡之後,亡魂到歐洲去找魂牽夢縈的兒子。未看戲之前,我讀了沈鑒治《倫敦行》的文章。原來沈太太袁經楣是傅聰太太卓一龍的同學,兩家人素有往來。在傅聰家裏做客的沈鑒治問傅聰,回不回香港看《傅雷與傅聰》?傅聰長嘆一口氣,說:「我和爸爸都不懂粵語啊,怎麼看粵語話劇?」

沒有想到在大會堂的劇院裏我還是見到了傅聰,而且很巧,他就坐在我的前面,中間隔一道走廊──他是開幕的前一分鐘才進場的,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個戲有11場,足足兩個半小時,我看到傅聰一整晚只有一個姿勢,就是側着身體用手托着沉重的腦袋,好像一座雕像。一身黑衣,襯得手指分外雪白修長。而那張「朗月」般的臉,被一綹耷下來的頭髮遮住了……

重讀《傅雷家書》(加了八萬多字的全新增訂本),有一部份文字讀來令人特別心酸。那是做母親的不止一次寫信給兒子,說父親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家裏經濟不好,想買些營養品,又怕加重兒子的負擔。

讀過《傅雷家書》的人都知道傅雷是那種鐵骨錚錚的人,如果不是如此狷介孤傲、不肯妥協的性格,他們夫婦不會不堪屈辱而雙雙自盡。在我心目中,朱梅馥是賢妻良母的典範,那種美麗溫厚善良賢淑,時時處處以丈夫、兒子為重為先的作風,可以說是達到了中國傳統婦女品格的最高境界。難得的是她在精神上又如此熱切追隨丈夫和兒子,在文學和藝術的道路上努力以赴。

這樣一位媽媽,要寫信向千里之外的兒子訴苦伸手,你說有多麼的艱難。

手頭有一本傅雷譯羅曼‧羅蘭的《約翰.克里斯朵夫》,1957年初版,沒寫印數,到1980年第一次重印已經是35萬冊。所有在內地生活過的人都知道,《約翰‧克里斯朵夫》是一部影響內地幾代知識份子的書,總印數應該上百萬吧?只要一本書分版稅一塊錢就很可觀了,還有其他幾十部羅曼‧羅蘭和巴爾扎克,都是當時內地青年追讀的暢銷小說,怎麼譯者傅雷會鬧窮呢?

上個世紀的90年代末,我還見過傅聰一次。那是因《傅雷家書》的版權事情,和一位同事到半島酒店去找他,而他也像當年一樣,來香港開演奏會。

我見到的傅聰明顯的老了,臉龐不再像「朗月」,有了很多黑斑。最令我吃驚的是一雙手用紗布重重包纏,傅聰說那是中藥治療。他領我看一個臉盆,裏面是褐色的中藥湯,說每天要浸泡好幾個鐘頭。原來傅聰的十指嚴重勞損,是長年刻苦練琴所致,疼痛入心。他說西醫建議他做手術,但是有風險,風險是可能敏感度差,彈不好琴。他不願承擔這個風險,只好求助中醫。

我們談得很好。門鈴響了,進門的是傅聰的太太卓一龍。之前我已經知道卓一龍是鼓浪嶼人,份屬同鄉,更感親切。但看來卓一龍是個嫻靜不愛說話的鋼琴家,她說自己不大能說閩南話了。

在半島酒店的套房內,我看到的傅聰對太太噓寒問暖,無微不至,是位細心體貼的好丈夫。

中國已經很難找到像傅雷這樣嚴謹的翻譯家了,他的譯筆難以超越。在《家書》裏我們看到,他每翻一部作品,都要找遍跟原作者有關的資料或評論來細讀。一年只翻十多二十萬字,精雕細琢。有人找他譯別的作品,他說自己文字和氣質都不近,那個作品楊絳楊必姊妹來翻更為合適。

中國也很難找到像傅雷這樣的父親了,為教導孩子長篇累牘的寫家書,最長一封竟逾8000字,還是蠅頭小楷。當然現在的孩子也不可能像傅聰,受得了父親的語重心長喋喋不休。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份執着和精神。「做人第一,其次才是做藝術家,再其次才是做音樂家。我說的『做人』是廣義的:私德、公德,都包括在內」,「或許這個原則對旁的學科的青年也能適用」。

負責、認真、專注、堅持,「心靈的境界」,「高尚的品格」,正因為這些可貴的「傅雷精神」,《傅雷家書》才能贏得那麼多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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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25 December 2020

這個聖誕快樂不快樂

/ 啊樂

年初之時,我寫道:「口罩般的普通用品,頓時身價被抬高,竟成為「財富」高低的新指標,這種光怪陸離的社會氛圍,也見證身處在這個城市的可卑。」,想不到,距離撰寫此段文字十個月之後,城市依然被疫情所困擾,雖然口罩並不再矜貴,但從當時第一個確診的數字,一路走來的個案都以為是結局,結果至今依然未見終止之勢。情況蔓延至今,令今年冬天成為最失色的聖誕,或許已成事實,接下來是我們思考如何用自己方法,可以彌補失落之感,減少因為疫症而帶來節日的失真。

手寫聖誕卡,可能只屬於小學生的玩意。還記得,當年我還唸小學,每逢十二月,班主任會派一張聖誕卡,要我們在卡背寫上心意,然後送給一位任教的老師。那時還小,不懂得當時學校想營造師生和諧的氣氛,便隨意寫了幾句新年祝賀的說話,交回班主任,目的只為不想增添當天的功課量,便草草了事。但現在回想起,似乎謝師活動老早已騎劫了聖誕節? 日月如梭,轉眼間那年的小學生也快將三十歲, 電腦打字可能比手寫的文字,落筆更快,更利落,但卻欠點感情,無疑今天書寫比鍵盤打字更要思考,因為寫錯字要尋回失蹤多時的塗改液,已是難事,再者不是輸入速成的字母,文字的筆劃和筆順,也頓時成為最棘手的難題。所以,今年我把這種形式的心意限量起來,一種重質不重量之傳達,畢竟用手壓過的文字,才最有溫度,而且勾勒的痕跡也是歷久不衰。

無疑,資訊的發達,令到人與人之間距離拉近,亦不用等待6G面世也可以做到的。我望著熒幕上的電話簿,不斷挑選一些值得聯絡,或是願意和我聯絡的人。縱使他們都在我成長路上,曾經出現一段較長,或者只是短暫的時間,就似沿路的樹木,有些高大長年常綠,有些則較矮呈點點黃,但都是一幀風景,一起結構成我的人生地圖。可能在資訊科技發展下,雙向的對話漸見不受重視,單向的錄音,和符號恐怕已經成為主流。所以,我選擇了即時通話,但請珍惜致電給你的我,因為除了要是不害怕接受你任何狀態的回應,還有這是一次願意向你發出鞏固友誼的邀請。

以前總覺得聖誕節,是最好的借口在年終前聚頭的好時機,是一種年度的回顧,為來年準備增添色彩。然而,這年的人和事已經把整個社會的人民壓迫得很,但我不會說今年過得不好,因為人始終都會快樂過擔心過失望過,當日子過去,也不過是冰山一角的小事,依然有不少同行者並肩。有時懂得轉換角度的想法,接受轉變慶祝聖誕的形式,可能會是今年最大的得著。

祝2020年的你,在這個聖誕依然會快樂!

https://www.inmediahk.net/node/1079781

Wednesday 23 December 2020

數典忘祖

/ 李怡


冬至,是華人「冬大過年」的家人團聚日子,明天的平安夜是西方人的家人團聚日子。從古到今,東方西方,都重視家庭,儘管破碎家庭、不幸家庭常令人嘆息,但嘆息中正含有對家庭價值的珍視。家庭是社會的組成單位。

家,不是房屋,而是父母子女所形成的聯結。抗戰後期我從淪陷區逃難到後方,難民群儘管都流離「失所」,但家人還扶老攜幼、拖家帶小地維繫在一起。那時候沿途有住家願意收留難民暫住。有一副對聯:「年年難過年年過;處處無家處處家。」國是破了,但家仍然在,而且處處有家。

《孟子.離婁》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民為本、家為本,有家才有國。當然,有「身」才有家,因此《大學》提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成長順序與邏輯。

中國專制主義長達二千多年。專制帝王雖然世襲和享有絕對權力,但有兩樣傳統一直維持着對帝王的制約,一是敬天,一是敬祖。

從公元前1100多年的周朝以來,就有冬至祭天、夏至祭地的儀式。秦建立專制王朝的壽命很短,秦以後的西漢,由董仲舒提出「尊君」以鞏固王朝統治,他雖主張「抑民而尊君」,卻也提出「抑君而尊天」,也就是說,在君主的絕對權力之上,還有「天」在監察着「君」。所以皇帝稱「天子」,要定期祭天,若遇天災要視為「天譴」,皇帝往往要下「罪己詔」以改善施政。

帝王時代的尊天,一直延續到清末,北京仍然保有祭天的天壇舊址。

尊天,實際上也是基於要善待人民。唐代醫神孫思邈說:「善言天者,必驗於人;善言人者,必本於天。」意思是:善於講天道的,必須應驗於人,善於講人的,必須本着天道。

中國的另一傳統是敬祖。祭天是帝王的事,但祭祖就是平常百姓的事。自周朝宗法制以來,「孝」就是宗法制的重要部份,「以孝治天下」是古代帝王治國的基本思想。

在忠孝難兩全的情況下,是孝大於忠。戰國郭店楚墓的竹簡《六德》上說:「為父絕君,不為君絕父。」為了父親,可以拒絕君主,但是不能夠為了君主去拒絕父親。孔子認為父親兒子觸犯國法 ,必須子為父隱,父為子隱。不能舉報。

楚國的伍子胥因父親和兄長遭讒害,被楚平王所殺,他逃往吳國,被重用,其後率吳國軍隊攻入楚國都城,為報父兄之仇,他掘開楚平王的墳墓,鞭屍三百。這樁復仇故事,先秦史籍如《左傳》、《國語》等都加以讚美,《史記》的司馬遷稱他做「烈丈夫」。 有這種孝大於忠的民眾精神氣質,在司法不公的社會,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制約惡政。

在無神論的專權政治橫掃中華大地後,敬天、敬祖的傳統已不復存在。在人定勝天和國家主義的思想治下,中國不斷戰天鬥地,為實現「高峽出平湖」而破壞水土,包括建三峽工程。近十多年不斷出現地震,不知是否與改變地貌的「與天鬥」有關。

由家庭觀念而延伸的敬親敬祖傳統,也被「沒有國,哪有家」,和「不愛爸爸,不愛媽媽,只愛國家」的統治思想消滅了。只要看每年春運的人次有十幾二十億,就知道「有了國,沒有家」已經是普遍現象。

敬天、敬祖這兩個傳統的消失意味着甚麼?意味着絕對權力沒有了最起碼的制衡。沒有對天的畏懼就無法無天;沒有對父母對祖先的敬重,社會就只有赤裸裸的權力崇拜,即使父母過去被鬥死,即使為了權力要舉報父母,在黨大於國、國大於家的觀念指導下,就甚麼都做得出來。敬天、敬祖是中國的典與祖,拋棄了就是數典忘祖。

https://hk.appledaily.com/local/20201223/B75TZFULDRDHJHXDWQKE3E6BQE/?fbclid=IwAR2lBKrRDVADacTB_RYX7kW0k4oQOsdU7QDCNhKNZGlsvClyaTLW9pUXpm0

Monday 21 December 2020

自我的消融

/ 聖嚴法師

自我的消融,是要從自我肯定及自我成長的過程中逐漸完成的。如果連自我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同他談自我消融是毫無價值的。譬如對一個不知道錢為何物的人,說不要錢,便等於廢話。諸位不要因為聽到說佛教講「無我」,就等於否定了自我的價值。所以一定先要有我,然後才能無我。

我是什麼?是生命加身體。可以用一個「十」字來標示,豎的一條線代表時間,橫的一條線代表空間。在時間這條線的座標上不斷地移動的是生命,昨天在,今天在,明天還在,表示我還活著,這是生命的存在;在空間這條線的座標上,我的身體要佔據一個位置,或是在這裡,或是在那裡,不停地移動,表示我有一個活著的身體,在兩條線的交叉處「+」,便是活動於時間和空間中的自我價值的存在。

自我的價值,包括正面的和負面的。正面的價值是獲得的成就,負面的價值是遇到的挫折,成就和挫折使人產生了愛和憎,因此愛和憎相加,也等於自我。愛什麼?首先是愛自己的身體所擁有的生命,有了命,另外想愛的東西就多了,財、色、名、位、權、勢等,恨不得整個世界都屬於我的。可惜的是,世事無常,包括老命在內,一切的東西,都不能保有多久。因此,身體加生命,所構成的自我,是那般的脆弱與無奈。因此,自我的另一個代名詞就是「無常」。從觀念上說,這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故也人人可把自我消融。自我消融就等於佛說的無我。

但諸位不要害怕,一聽到無常、無我的道理之後,回家去就會連先生、太太、孩子都不要了。因為一切都是無常嘛!因為自我消融,並不等於不負責任。何況無常無我,也不就是什麼也沒有,尚須有慈悲的責任及智慧的功能。

無常並非不好,如果當你正處在接受厄運折磨的情況下,因為厄運也無常,你就不會絕望,往往厄運過後否極泰來;因緣的轉變,壞事可成善果,這種因緣就是自己的努力,加上時勢環境等的配合。菩薩就是按照因緣果的法則,從凡夫轉化為聖人,從菩薩完成佛果。成長到佛的層次,就是從自我的成長中,逐步完成了自我消融的境界。(摘錄自《聖嚴法師教禪坐》)

文/聖嚴法師‧圖/釋常濟

Friday 18 December 2020

大學之道

/ 林沛理

天才不羈,難怪講求服從、井井有條的正規教育(institutional education)常常成為他們嘲諷的對象。馬克.吐溫說:「我從未讓上課妨礙我從其他途徑獲取知識」(I've never let schooling interfere with my education.)。詩人拉金(Philip Larkin)說,只有上過大學,才會發現大學教育不值一哂(Going to the university is the only way of finding out it's not worth it)。

這是小看了大學教育。大學除了有它的功能性之外,還應有其更高的目標。這個更高的目標,就是做社會的「逆我」(critical self):本著良心,基於公義,運用紮根於事實與邏輯、知識與理性的方法去挑戰權力、月旦政事、評論社會和介入公共議題。換句話說,大學要維護和彰顯理性批判與深思熟慮之後提出異議(intellectual dissent and reasoned contention)的學術傳統。它不應只是一個研究高深學問的地方,更是一個用學問來「為無權無勢者出力,為無聲無息者發聲」(give power to the powerless, give voice to the voiceless)的地方。無怪乎所有偉大的大學,從哈佛到芝加哥大學,從牛津到上世紀的北京大學,都是公共知識分子和批判型思想家的溫床。你甚至可以說,所謂最佳學府,就是可以讓最優秀的學者理直氣壯而又無後顧之憂地批評政府和大企業的地方。大學要做社會的「逆我」,便必須與建制保持批判性的距離,並培養一種自我反省的能力;而自省的能力,恰恰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本地大學最缺乏的。 

https://www.yzzk.com/article/details/新思維及其他專欄/2020-51/1608175972783/大學之道/專題/薄評厚論

Wednesday 16 December 2020

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

/ 张济作


王家卫导演的电影《一代宗师》,讲的是咏春高手叶问及一众武术家的故事。王家卫透过中华武士会会长兼八卦形意门掌门宫宝森的口,向叶问表达本身对武术的信念:“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口气,点一盏灯。”

念念不忘,就代表信念一直存在,哪怕现在无人理解,将来终究会有被人理解,得到回响的一天。只要一息尚存,就当一个点灯或提灯的人,能够影响一人算一人。

在宫宝森的信念里,武术不能只有门派意识,天天门派间各自争斗,无法让武术长久发展。所以他坚持将形意门和八卦门合并,并且联合了几十个门派,把各自争斗的门派,汇成大江。他念念不忘的是中华武术世界能够汇聚成一条大江,彼此共存共荣。宫宝森说:“习武之人有三个阶段,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当然,他的“众生”,恐怕还是属于中国人。

直叩普世价值观

然而,叶问的境界和格局又似乎更上一层楼。叶问告诉宫宝森:“其实天下之大,又何止有南北,勉强求全,等于故步自封。在你眼中,这块饼是一个武林,对于我来讲是一个世界。真管用的话,南拳又何止北传,您说对吗?”

《一代宗师》寓意深远,值得深思。武术世界当然不能只是格斗搏杀,刀光剑影,那是最低层次的武术;武术若能抛开门派之别,以整个武林的格局思考,则可以提升层次,让全国武术爱好者可以透过彼此切磋,既竞争又合作,强化彼此的武艺,造福社群。王家卫透过叶问,将武术提升到更高的境界和格局,直叩武术精神的普世价值观,摆脱门派之争,跨越国界,面向全世界。

王导透过《一代宗师》电影,传达武术世界需要有跨门派、跨国界的念念不忘之点灯人,延伸开来,这世界的各个领域不也迫切需要有念念不忘的点灯人吗?

世界纷扰,追根究底,还是“门派(国家、肤色、宗教、性别)之见”。如果人类都能念念不忘,尊重、包容、多元,舍弃“门户之见”,则世间的纷扰将会获得纾解。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不是王家卫的创建,而是引述李叔同(弘一法师)的话,让我以李叔同的话做总结,期盼大家立志成为尊重多元的点灯人。

“世界是个回音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大声喊唱,山谷雷鸣,音传千里,一叠一叠,一浪一浪,彼岸世界都收到了。凡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因它在传递你心间的声音,绵绵不绝,遂相印于心。”--李叔同《晚睛集》

https://www.orientaldaily.com.my/news/longmen/2020/12/14/380820

Monday 14 December 2020

佛經如何談心?

佛陀為什麼會帶給我們這麼多的經典和佛法?這是因為他希望眾生都能斷除煩惱、解脫自在,而眾生煩惱的癥結全在於自己的心。心清淨了,就能安樂自在,了達這個心本來清淨,便能永遠地安樂自在。而眾生的心都是相同的。

所謂相同並不是說想法相同,而是心的本質相同、作用相同,以及眾生所引生的煩惱相同。人在任何一個生活環境中都有它的衝擊、矛盾和困難,如果一直從負面想法看待困難,會一直被困難困住;如果能由正面想法重新看待與面對,或是分析它、處理它,就能化解困難了。佛在這裡得到智慧,再指導我們如何從心得到解脫。

身心合一

所謂「人身難得」,我們如果離開了身體就沒辦法修行,修行還是要透過身體來修的,用心來駕馭身體。但是一般人不會修行,不知道如何用心來駕馭身體,也不知道用身體來鍊心,所以苦惱不斷。這兩者是互相矛盾,也彼此相輔相成的,需要身心合一,才能安身、安心。當我們產生矛盾時就會困擾和痛苦,而當身心統一,身心可以相輔相成的時候,心就能自在或解脫了,這就是《心經》裡面講的心。

這個道理好像不容易了解,其實注意一下我們的心,時時刻刻都是不離身體,不離環境的。就連做夢的時候,好像只有心在動,念頭在動,其實做夢的時候,夢境中是有符號的。所謂符號就是夢境裡面所見到的人、所遇的情境、聽到的聲音、感覺到的冷暖,這些都是物質的符號。所以做夢純粹是心的活動嗎?不是的,沒有物質為緣就不可能有心,不可能有夢。

心無罣礙


如果體證了空性就叫作無心,就是《心經》裡面講的「無智亦無得」,以及「心無罣礙」。所謂﹁「心無罣礙」,就是心中不再有任何執著。心中不再有任何執著,也就沒有所謂的智慧不智慧,既沒有得到什麼東西,也沒有失去什麼東西。因此就沒有煩惱,沒有痛苦,超越了虛無和實在。不論存在或是虛無,心裡根本不介意,一切現象如常,但是已不再是問題,這個叫超越,叫無心。

所謂「無心道人」,就是解脫的人,真正得到解脫的人,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對於廣大的信眾而言,佛經不是讓你研究的,而是教你照著去實踐的,實踐佛的教義,便稱為學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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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法鼓文化編輯部編著 / 摘自《讀經50問》

https://www.ddc.com.tw/book/chapter.php?id=829&eid=5213#product-info

Saturday 12 December 2020

讓孩子去做白日夢吧

/ 洪 蘭

有人說「他人請客我作陪」是最愜意之事。我倒不覺得,因為既然是「陪客」,就得盡力替主人陪好客人,若是碰到不恥下問,又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客人,有時還很難招架。

有一次我去作陪,坐在我旁邊的某企業老闆,知道我是教心理學的後,便說在21世紀,凡是重複性、可以被編碼的工作都可以用機器人來做,所以他的員工一定要有創造力才行。他問,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預測員工的創造力?尤其是研發部門的人員?創造力是現代企業生存的必要條件,他要搞清楚。

這真是大哉問,創造力是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心理學家從50年代便開始研究創造力,一直到現在才有一些頭緒。

當時是從新奇(novelty)、彈性(flexibility)、多樣性思考(diversity thinker)、冒險犯難和勇於嘗試新的東西的人格特質着手去探討創造力。不過這些都還是紙筆測驗,自從有了腦造影儀器後,神經科學家終於有了從大腦區域血流量的多寡來預測創造力強弱的工具了。

做白日夢也是種創造力

創造力從神經學上來說,就是超強的聯想力:兩個不相干的迴路碰在一起,活化了第三條迴路,產生了本來不會想到的點子。所以早期測試創造力的測驗叫Remote Association Test,簡稱RAT,它的做法是給你三個字,如BASE、SNOW、DANCE,你要盡快想出一個跟這三個字都有關的字來(答案是BALL,棒球、雪球、舞會),因此只有大量的閱讀才能使大腦有豐富的詞彙和綿密的概念連接,閱讀提供了創造力所需要的神經網路,創造力高的人,他們的知識和語意記憶系統比創造力低的人強,密集的神經連接使他們容易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創造力的基礎是語意記憶網路(semantic network)。

90年代,研究發現躺在核磁共振中,做數學題目的受試者,在中間休息的時候,他們大腦某些地方會活化起來,這些地方跟處理心智作業的地方不同。研究者把它叫做預設網路(default network),後續的實驗發現它是創造力的神經機制,人在無所事事,做白日夢時,一些本來不相干的點子會浮現出來,常常就此解決了問題。

除了預設網路,大腦中還有執行網路(executive network),把注意力專注在正在處理的事務上,並壓抑其他不相干的念頭。第三個是突顯(salience)網路,它像個開關,把我們的注意力導向預設或執行網路。

從大腦區塊能預測出創意強度


本來預設網路和執行網路像杜甫《贈衛八處士》中說的「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大腦在工作時,執行網路會壓抑預設網路,當執行網路退下時,預設網路就登上舞台。沒想到學生躺在核磁共振中設計一本書的封面或在創作一首詩時,他們大腦中,這兩個網路的區域都大量活化起來,而且彼此溝通愈密切,這個人的創造力愈高。現在賓州州立大學的研究者宣稱他們可以從大腦這兩個網路共同活化區塊的血流量程度,預測這個人的創意強度。我們正拭目以待更多的實驗來確認。

這位老闆聽了非常興奮,問我一台儀器要多少錢?他買設備是不手軟的。我心想,或許現在大人會允許孩子去做白日夢了。

/ 洪 蘭:現任中央大學講座教授、台灣聯合大學系統講座教授、台北醫學大學講座教授。1969年台灣大學畢業後,即赴美留學,取得加州大學實驗心理學博士學位。曾在耶魯大學哈斯金實驗室及加州大學爾灣醫學院神經科接受博士後訓練,之後進入聖地牙哥沙克生物研究所任研究員,並於加州大學河濱校區擔任研究教授。1992年回台任教於中正大學心理所,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創所所長; 研究、講學之餘,致力科普書籍的譯作,已翻譯50多本生物科技及心理學方面的好書。近年來有感於教育是國家的根本,而閱讀是教育的根本,更致力於閱讀習慣的推廣,足跡遍及台灣近千所中小學。

https://www.master-insight.com/讓孩子去做白日夢吧/

Tuesday 8 December 2020

就算天地不仁,還是要自己決定「生」的意義

/ 駱玉明

中國的一句成語,叫「怨天尤人」,很常用的。

以情緒強度的次序來說,應是「尤人怨天」。我們在日常生活裡遇到不如意不公平的事情,譬如受了人惡意的捉弄,免不了要「尤人」,指責旁人破壞了自己的生活。但是,倘若遇到太大的災難,特別是那些無可理喻的災難,我們就不止於「尤人」而要「怨天」了。《詩經》中就有這樣的句子:「民今方殆,視天夢夢。」——人民生計艱難,老天卻是一副昏沉不醒的樣子。元代關漢卿的名劇《竇娥冤》中,那位孝婦無辜地被處死刑,她痛號道:「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

「怨天」不分古今中外,不過洋人是把「天」稱作「上帝」。在人們的這一類怨責中,包含著一種久已習慣的意識:人世的公正和合理,在根本上應該是有保障的,即使我們遭受到某些不幸,歸根結底應該仍會受到「天」或「上帝」的關懷眷顧。總之,人類是被一種超越的偉大力量所愛著。這一種信賴,多少類似於孩童對父母的感情。在基督教中,我們確實看到上帝被描繪成父親的模樣。

相信天或上帝的仁愛,普遍存在於各種各樣的文化中。在古老的時代,恐怕沒有一位哲人像老子那樣,明白地、簡潔而深刻地指明: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芻狗」是草扎的狗,用於祭祀的場合,其意義類似於現代的花圈。當芻狗被鄭重其事地扎成,鄭重其事地放置在鬼神的靈位前,倘若芻狗有知覺,它會以為自己確乎是一件了不起的東西。然而,到了儀式完畢,芻狗就被隨便地扔到路旁,任由人豬狗羊去踐踏。天地間的萬物,莫非如此吧?各自以某種形式存在過,隨後化為殘渣廢料。天地是自然的,自然的世界毫無感情,也就說不上仁愛之心。河裡活著的魚蝦蟲豸,忽然水乾了,多少萬生靈立即枯死。

人類本也受著這規則的支配,卻偏偏自信特別為天意所愛,其實何嘗有甚根據呢?洪水、乾旱或者瘟疫,死起人來就是成千上萬。你若看見大飢荒的國家的兒童們瘦骨根根浮凸於皮膚之下,一群群等著死亡到來,不覺得這正是廢棄的「芻狗」嗎?更殘忍的恐怕是人類自身。一顆原子彈的殘殺圈內,就躺下幾十萬具焦黑蜷曲、不可名狀的屍體。倘若有天意的仁愛存在,又怎能容忍這樣的事實?獲得一九八六年諾貝爾和平獎的美籍猶太人埃利.維瑟爾(Elie Wiesel),寫過一本薄薄的、內涵卻無比沉重的小書,名為《夜:納粹集中營回憶錄》(Night),記述了他在納粹集中營的經歷和所見所聞。

在波蘭的小鎮奧斯維辛所建的集中營,於一九四○年至一九四五年間,共殺害了四百萬猶太人和反法西斯人士。那裡的煤氣室和焚屍爐,每天能「處理」六千個生命。作者記述道:當他們被迫看著一個天真可愛的猶太少年同成人一起被吊起在絞刑架時,有人低低地在他身後發問:「上帝現在在哪裡?」而威塞爾本人,也就從這一天起拋棄了他一向虔誠敬仰的「天地萬物之主」。

「天地不仁」,後人常常用來表達一種悲憤的情緒。但在老子的本意,這是對於事實的冷靜說明。天地自然,故不仁,亦未嘗有意加害於萬物。所以人類的殘忍,不能歸於天意,或那個不存在的上帝的意志。並且,老子哲理,總是從自然之道引向政治方面,在「天地不仁」之後,是一句聽起來更為駭人的話: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聖人」在《老子》中表示理想的、完美的統治者。這句話非但沒有指斥的意思,相反,還是對理想的政治的描述。在老子看來,「聖人」的統治,就是效法於道。所以他不需要愛人民,當然也不需要仇視人民;他只是讓老百姓自然而然地生活,耕耘紡織,各自度過他們的一生。關於老子的政治思想,後面還將專門介紹,這裡不多說。

也許可以這樣說:相信天或上帝的仁愛,是人類幼稚時期的心理需要。所以上帝被有意無意地描繪得像個父親,祈禱的語言往往像孩童對父親的求訴。在這一虛構的偉大關懷之下,人類建立了面對災難與巨大痛苦的信心和勇氣。

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則是一個冷酷的斷定——它令我們注視一位美麗女孩時,會忽然想到老年婦人鬆弛而滿是皺摺的肌膚和垂蕩如破口袋的乳房。然而,這確實是一個智慧的斷定。就老子的本意,雖不是激勵人們有所作為,由此做引申的思考,卻令我們面對事實生活,自己背負起自己的災難與痛苦。在這樣的處境下,人並不一定會失去信心和勇氣,相反可能變得更為堅毅有力。《夜》的作者在拋棄上帝以後,以他的劫後之身,長期而堅定不移地為世界和平、為維護人權而奮鬥,獲得了全世界的欽佩。諾貝爾和平獎評委會贊揚他「是人類的使徒,他傳遞給人類的信息是和平與人的尊嚴。他堅信,世界上正在與邪惡做鬥爭的力量終將勝利」。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們可以這樣說:即使個人的生命終將歸於虛無,如祭祀後的芻狗,生的意義卻是由每個人自己決定的;即使人類無法從上帝那裡獲得仁愛與公正,人類還是要為自己選擇合理的目標。

/ 本文摘自 聯經出版之《人生逍遙遊:老莊教我們的自在生命哲學》。

/ 駱玉明:祖籍河南洛陽,寄籍江蘇建湖。1951年生於上海。1977年畢業於復旦大學中文系,現為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因講課風格幽默生動而深受廣大學生喜愛。有魏晉名士之風,愛好圍棋與茶酒。

所著《簡明中國文學史》由荷蘭博睿學術出版社出版,引起西方學術界的關注和重視;與章培恆教授共同主編三卷本《中國文學史》,參與翻譯吉川幸次郎《中國詩史》《宋元明詩概說》、前野直彬《中國文學史》等論著,並負責各書之最後校定。其他出版作品有《徐文長評傳》(合著)、《南北朝文學》(合著)、《世說新語精讀》、《詩裡特別有禪》等。發表專業學術論文數十篇,其餘散見於中國、香港、臺灣各種報刊雜誌的各類文章數百篇。

https://udn.com/news/story/12674/5006657

Friday 4 December 2020

西方思想界奇才反思亂象

/ 曾浩年

加拿大學者喬丹.彼得森(Jordan B. Peterson)痛批「政治正確」歪風,剖析意識形態之爭背後,掩蓋個體的軟弱,將個人的問題投射到社會上,甚至成為社會的亂源,演變為暴力與搶劫的溫床。他呼籲回歸生活的基本面,肩負個人的責任,反求諸己,不要濫用社會正義作為暴亂的藉口。

西方社會存在弱勢群體,黑人的平均生活質量甚至性命安全都要比白人為差,女性被「潛規則」引起MeToo運動,而最近連串BLM風波更暴露了很多黑人一直忍受的警暴問題,這些都是需要認真思考和處理的社會問題。但是,很多美國人對於美國左派越來越激進的行動感到厭煩,他們認為激進左派社會運動、政治正確運動已經脫離了改善社會的方向,反而成為人人都可以輕易地利用以逃避自己的軟弱、問題和責任,把個人問題投射到社會上。

美國的生活漸漸變為窗外是混亂的街頭衝突或示威,但主流媒體輿論卻好像一面倒支持轟轟烈烈的政治正確運動。心懷不滿而苦無表達方法的廣大「非主流」人民迫切希望有人能以理性的態度表達自己的想法。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心理學教授喬丹.彼得森橫空而出,他回歸基本面,強調個人倫理責任,批評意識形態對立,成為了歐美世界廣大右翼眼中的精神領導,爆紅網路世界,甚至被眾多「信徒」視為精神上的父親、西方文明的救星,另一方面,彼得森被西方左翼痛罵為男權主義者與白人至上主義。他是右翼眼中的「先知」、左翼眼中的魔鬼?

批判多元性別法案成名

彼得森的成名之戰是二零一六年他出於言論自由的立場,批評加拿大政府的C-16(加拿大人權和刑法的修定法案)法案。法案把性別定義為純粹主觀,例如一名男性能認為自己是女性或任何其他性別,而毋須客觀基礎。如果有人拒絕以對方要求的代名詞指稱對方,更可被視為刑事性質的仇恨犯罪(Hate crime)。比如如果一名生理性別為女的人要求以「他」(He)來指稱自己,對此拒絕的人可能犯下刑事罪行。

彼得森認為,法案以法律來強迫人必須說某些話或以某種方式說話,以法律扭曲自然的語言習俗,是對言論自由的侵犯。另外,性別解放主義者認為性別並非確定的二元對立(男—女、陰—陽),而是多元的光譜。彼得森則認為性別作為一種身份具有客觀實在性(比如性別的生物學基礎),而非主觀任意選擇。性別解放主義群體中有數以百計新創的不同性別身份範疇,比如「Adamasgender」是指拒絕成為任何性別的性別、「Astralgender」是與宇宙感應的性別、「Espigender」是一種異次元維度中的性別等。一個人可以隨意選擇自己是男或是女或「Adamasgender」或其他性別認同。

雖然最終C-16法案在二零一七年依然得到通過,但彼得森的批評為他贏得大量的支持者,也引來主流媒體的關注,他多次受邀公開與不同的知名意見領袖辯論,比如知名的女權主義者與主持人凱茜.紐曼(Cathy Newman)、哲學家齊澤克(Slavoj ?i?ek)、神經科學家與無神論者山姆.哈里斯(Sam Harris)等。

左翼眼中的危險人物


彼得森的演說風格乾脆凌厲,而且總是耐心十足地聆聽對手發言,形象陽剛,成為了一眾青年的學習榜樣。彼得森很多論點都極具爭議性而「右傾」,如他認為西方社會並不存在大規模的男女不平等和所謂的「白人優勢」,引起西方左翼極度反感。礙於彼得森的辯論能力、個人魅力和得體的禮儀,很少有人能成功正面反擊他的攻勢,他成為右翼的「精神領袖」之一,因而廣泛地被西方左翼認為是一個「危險人物」。

彼得森出版了三本書,包括《意義的地圖:信仰的構造》、《生存的十二法則:解決混亂的靈藥》以及《超越秩序:生存的另外十二法則》。第一本是他的「形而上學」世界觀,他運用了多領域的知識來分析信仰、倫理與神話的結構,後兩本則是非常淺顯的生活建議。他在《生存的十二法則》中總結了十二條生活原則,包括「站直挺胸」、「不要說謊」、「在你批判世界之前,先把你的家布置得井然有序」等等。

彼得森雖然是一名心理學家,但他的基督教倫理觀相當強烈,他本人也認為自己即使不是教徒,但依然受到基督教倫理的保護,他指基督教倫理是西方文明中最核心最優秀的教導;基督教的基本教導是生活的意義不在於快樂,而是人能夠通過負起個人責任來建立生活的意義,而逃避責任往往會引致更差的生活體驗。

他對個人責任感的強烈提倡讓很多人感到奇怪。在一次電視辯論上他被左派觀眾問到,世界正面對很多大問題,比如氣候改變,都需要立即集體行動,他是否認同這些集體問題比個人道德培養例如收拾房間更重要?對此他直接了當地說「不是」,當即全場沉默。他認為社會的改變必須由具德性的人推動。他年輕的時候曾被左派團體的意識形態吸引,但其後卻對這些團體反感,他觀察到西方「社會主義意識形態被用來掩蓋因失敗而滋生的怨恨和仇恨。我遇到的許多黨內積極分子,都在用社會正義的理想為他們追求個人報復找藉口」。

網民的「理想父親」

彼得森的倫理學教導在網上爆紅,大量在原生家庭中欠缺倫理教育、感到人生虛無的人都在他的課程影片之中收穫極大的啟發,觀看人數成百上千萬,特別是彼得森教人「如何當一個男人」,更是受到年輕人熱烈支持。彼得森成為了一眾欠缺父親教導的網民的「理想父親」,因為他的形象就好像一位充滿智慧的父親教導孩子如何面對這個令人難受的世界。被問到對被這麼多人視為父親有何想法,他回應說「這是極大的榮譽,能鼓勵到別人勇敢向前是我最想達到的,我會盡一切努力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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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動態/2020-49/1606966567606/西方思想界奇才反思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