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30 January 2015

隨緣並非安於命運

隨緣,常常被一些人理解為不需要有所作為,聽天由命,由此也成為逃避問題和困難的理由。殊不知,隨緣不是放棄追求,而是讓人以豁達的心態去面對生活。隨緣是一種智慧,可以讓人在狂熱的環境中,依然擁有恬靜的心態、冷靜的頭腦。緣,需要很多條件才能成立,惟有隨順因緣,不違背真理,這才叫隨緣。

萬事萬物因緣而生又因緣而滅,眾生萬象都是緣聚緣散的結果。包括人生,也是一種因緣。「既然一切都是因緣的結果,那還有什麼值得努力的呢?聽天由命去吧!」有些人逃避生活,迴避人生,所用的藉口千篇一律總是:隨緣。這是對因緣的誤解,甚至可以說是無知。佛說隨緣,其實是依法而存。

隨緣,從來就不是放棄追求,也不是什麼都不做而隨波逐流,希求隨遇而安。緣的本質是不由前定,難以預知,隨緣是需要人以主動積極的態度直覺感知,以智慧的眼光和頑強的毅力,竭盡所能,促成因緣,絕非僅是守株待兔。

緣首先是盡人事,然後才聽天命,一切成敗的關鍵,在於自身的奮鬥和努力。面對不成熟的東西,不要輕舉妄動,更不可以強行為之,否則就會適得其反。而當機會成熟時,就應該緊緊抓住,奮發圖強,一切成功就會水到渠成。

隨緣不是逃避的藉口,而是要以「入世」的積極心態去努力追求,刻苦耕耘,以「出世」的從容心態去面對收穫,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泊,收穫清靜,收穫本心,這才是隨緣的真正境界。

(本文作者/加措仁波切)
(摘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人類智庫出版)

http://lightweb.uho.com.tw/articles2/98/2242.html#.VMraINKUf4g

Monday 26 January 2015

你堅持的是原則還是偏見?

人很容易對自己的成就誇大, 對別人的貢獻卻不見得認同。 這是因為瞭解自己比瞭解他人更困難。人的眼睛、耳朵都是向外看、向外聽, 很少有人會向內看、向內聽; 如同伸出手來,都是指著他人, 指東、指西,很少是指往自己的良心, 或是聆聽自我內心審查的聲音。《平安的人間》

■ 聖嚴法師


待人處世的過程中,「堅持原則」本來是正常的,問題是:你所堅持的究竟真的是原則?還是自己的偏見?

如果對任何事都堅持自己的想法才是對的,堅持要用自己的做法。只管自己,別人的建議和商量,都不願接受,也不願意為任何人改變,不替別人設身處地著想,到最後可能於人於事都會造成傷害。你以為這是堅持「原則」,其實不是!你所堅持的,不過是個人的偏見,這就是「我執」。

堅持原則,是指自己所堅持的,也會為其他人所接受;不僅現在的人可以接受,未來的人也可以接受,甚至過去也曾經被人接受過,這才叫做原則。

做人有做人的原則,做事有做事的原則。做人的原則首先要「保護自己」,可是保護自己並不表示要傷害他人;考慮自己的同時,也要尊重他人,自己受益,也希望對他人有幫助,秉持彼此互惠互助的立場,這種原則才是對的。

做事的原則,應該要以大多數人的利益為考量,如果所堅持的原則,是出於自私或為了少數人,或貪圖一時的方便,這就是偏見,就是執著。

但許多人經常分不清到底是「擇善固執」,還是把個人的偏見當成了原則?其實,只要觀察別人對這件事情的觀感,就能判斷出究竟是偏見還是原則。

如果你的想法和做法,讓每個人都覺得受不了、很痛苦,每個人都覺得那是錯的、有問題的,只有你認為是對的,那很可能就是偏見。能夠符合每一個人或是多數人共同的的想法和意願,那才是原則。

原則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會隨著時間或區域環境的不同而有所改變,唯一不變的是:一定是為眾人著想,能夠為大家所樂於接受的。

執著偏見的人,就是我執太重。我執會帶給我們很多煩惱,因為自我意識太強,自我中心太堅固,就會堅持自己的性情或想法,全身如同刺蝟般長滿利刺,「稜角」很多,動則傷人,而無法圓融待人。

所以有人說:「做人處事要內方而外圓」「內方」就是原則,「外圓」就是不傷人。雖然在心裡有一定的標準,可是當需要變通的時候,也不要執意不變,食古不化。必須要有一些善巧方便,觀念想法適時地轉一個彎、換個角度,或是多用同理心、柔軟語,這樣才不會讓人覺得你很難相處,事情才容易成就。時時提醒自己「內方外圓」的原則,也是化除我執的方法之一。

更進一步說,如果我們能夠放下我執,不以自我為中心,任何事情都能看得開、看得淡、放得下,而且能夠包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自然而然就不會有偏見,當然就沒有煩惱了。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第233期

Friday 23 January 2015

團體中不守規矩的人

對於不守規矩的人,如何看待?如何對待?----《衲履足跡》德凡師父

對於在團體中我慢深重而不守規矩的人,如何看待?如何對待?以下例舉六篇《衲履足跡》文摘,感受上人心勞,謹依上人教誨,做出適宜而有智慧的自處、待他之道----

1. 佛世時也有不守規矩的比丘,甚至有反叛、毀謗佛陀的比丘(2014.09.16

佛世時也有不守規矩的比丘,甚至有反叛、毀謗佛陀的比丘。當時的眾生是在佛陀覺悟以後才接觸、學習佛法,在當時的社會背景,眾生不知法而且大多迷信鬼神,所以雖然與現在相較,當時人口少、人心較為單純,但是佛陀要調伏眾生習氣,亦是非常不容易;而現代社會複雜,人口眾多,許多人是經過社會染著之後,才接觸佛法而發心修行,何況現在教育普及、資訊發達,年輕人慣於使用電子產品交流、溝通,學思經歷與幾十年前的人完全不同。要讓年輕一輩身心安住於此,就要讓他們在生活上得到引導而就軌道,慧命也因為持續得到法的滋潤而成長。

2. 不守規則者有其因緣果報,對其悲憫、包容、善解,自己更要積極精進(2014.07.30)

世間種種境界,都在教我們修行。有可能遇到不可理喻的人,明知道理卻偏要逆道而行。對於這樣的人,我們要起悲憫心,同情他捨康莊大道而行偏斜險路。直接受佛陀教化的僧團中,就有不守規矩的「六群比丘」,佛陀即將入滅之前,叮嚀阿難尊者等大比丘,往後對這些不守規矩的比丘,要用慈悲心勸導;若是勸解不來,就任由他去了。

雖然很無奈,對於無法按照佛法修行、不肯按照叢林規矩的比丘,佛陀還是安忍。這是因為佛陀慈悲,忍耐這群不肯受教的弟子,並且教其他弟子安定自己的心;不守規則的比丘有其因緣果報,大家悲憫、包容、善解他們,自己更要積極精進。我們現在也要這樣,看到有人現不好的形象,我會心生警惕,照顧、安忍己心;用慈愍心看待眾生,警惕自己更精進。

3.內有六群比丘不守規矩之憂,外有外道毀謗之患(2014.07.06)

佛世時的佛教已有「內憂外患」,佛陀的弟子不見得都能按照佛陀精神修行、度化眾生,有像「六群比丘」這樣不守規矩者,甚至像提婆達多幾次要害佛、殺佛,還唆使一些比丘與他一起脫離佛陀僧團,教唆阿闍世王叛變、殺害阿闍世的父親頻婆娑羅王,利用阿闍世王反對佛陀等等,這是「內憂」。而佛陀創立佛教時,印度已有九十六種外道教,外道屢次毀謗、攻擊佛陀與僧團,是為「外患」。

感嘆無論是內憂或外患,都是確實記錄在佛典上,在講談佛教歷史時,不可閃避的史實。人間總是多變化,佛法也離不開世間法,正反面都有。有時候我如果遇到困難,我會想到佛陀在世時,很多的弟子也是反反覆覆難以調伏,所以就會安慰自己,我所遭遇的困難算是還好了!

4. 對邪氣邪道的增上慢人,直接表明不接受他們的法,必須專心師父的法(2012.10.24)

很多事再不做會來不及,所以有些話我就開門見山、坦白直說。對於受邪知邪見影響,而成為邪氣邪道的增上慢人,自以為師父的法他都已知,再信別的法是增加道行,對於這些弟子我也很不忍心,但勸不過、留不住,既不能好好反省,留下來也無法合眾入群。

他們在外將人帶到不正確的道路,說來我也是有責任,但想及佛在世時也有提婆達多公然領著五百人反抗佛陀,所以我也只能自我安慰,在人間必有此現象。希望你們要完全斷除與他們的聯絡,才能跟得緊師父;若他們再來找,就直接表明不接受他們的法,必須專心於吸收師父的法,告訴他們已走入偏邪的道路,期待能回歸正信正法。

5. 雖然用心教導,有人聞法得益,有人則無法了解佛陀的苦心,愈漸退步(2012.08.13)

為了讓弟子通達佛知佛見而力行佛本懷之法,佛陀廣開法門、循循善誘;阿難尊者覺得佛陀很辛苦,這麼多佛弟子,有人聞法得益,但也有人無法了解佛陀的苦心,反而愈漸退步。佛陀得知尊者的想法後,就述說過去久遠劫前,有一位做大生意的長者,受朋友之託,在朋友往生後照顧他不懂事的兒子。原本朋友也是做大事業的富人,卻因為兒子不學好,成天在外飲酒作樂,也欠下龐大賭債,把家業敗光了。長者資助朋友的兒子,給了千兩金,要他好好做事。起初年輕人拿到這筆錢,確實很用心想做出一番事業,但禁不起朋友的誘惑,又開始吃喝玩樂,直到身無分文,又再來找長者幫忙;長者對他訓示一番,仍然給他千兩金。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前後六次,年輕人都很快地把金錢揮霍一空,再來請長者濟助。

年輕人第六次前來請求長者幫助時,長者剛好經過門口,看到一堆垃圾中,有一隻死老鼠,便指著死鼠對年輕人說,如果有心振作,只憑一隻死鼠也能致富;假如無心,就算擁有千金也毫無作為。剛好有一位正在垃圾堆翻找可食之物的乞兒,聽了長者這番話,用心思索與體會,慎重地埋葬死鼠,隨後將在垃圾堆中翻找以及乞討得來的物品用心洗淨、整理之後變賣,如此來回多次累積出一小筆金額,就開始批貨販賣。他把握勤儉的原則,將生意愈做愈大,購地、建屋,後來也成為富甲一方的企業家。

乞兒成功以後,認為是當初聽到長者的一席話,讓他有今天的財富與地位,遂懷抱感恩心,打造了一個銀盤,做了一隻老鼠,並且在老鼠的肚子裡塞了很多珠珍寶物,銀盤的周圍擺了許多珍珠瑪瑙,恭敬地把銀盤送到長者家。長者很訝異,向這位素不相識的青年詢問緣由,青年述說當年他只是一個乞兒,就因為聽到長者說,只要用心,就能運用有限的資源致富,因而轉變了他的人生;為了報恩,並銘記這段因緣,就在銀盤上打造老鼠,並擺放一堆

珍珠瑪瑙,象徵當年那一堆垃圾。其實只要用心,垃圾堆也能成為致富的本錢。長者很歡喜,認為這個青年將自己所說的話聽入心而用心勤懇,成功之後又懂得回饋,就把女兒嫁給他,並且交付家業,唯有一個條件,就是要青年信奉佛法,以四無量心愛惜天下蒼生。

釋迦牟尼佛對阿難尊者及所有的弟子說:「當初那位長者就是我的過去生,乞兒是現在的槃特比丘,朋友的兒子就是現在的提婆達多。提婆達多身懷我的六億品經,其心態言行卻違背佛法,就如小人的心總是違背陽光。」有時在佛法中可以看到很簡單的道理,若肯實用即能獲益良深;僅是一堆垃圾與一隻死鼠,可以成就一位青年創業成功。但是特意要教育、栽培的年輕人,卻一再揮霍金錢,直到一無所有,再如何教導他仍無法醒悟。佛陀不只在這一生用心教導弟子、希望弟子負起傳承大法的重任,在過去生也是如此用心教導,但是不接受者仍然聞法不入心、固執己見。

6. 將心力放在大多數願意投入、能受調伏的人身上(1999.12.08)

佛陀在世時,即有不守規矩的「六群比丘」,甚至有公開反佛、害佛、分裂僧團的提婆達多;因此佛陀即將入滅,僧團非常憂心,推舉阿難尊者詢問佛陀,佛滅度後,僧團該如何面對不守規範的「六群比丘」?佛陀慈示,對於不守戒律的比丘,應予慈悲勸導,若實在不受教,則予「默擯」──不與之往來交談。

同理,對於投入慈濟志業卻不守規範者,若願意付出心力,則感恩以待;即使他不願意來做,只要不來破壞、滋事,也應予感恩。守規矩、有道心的志工人數多了,不守規矩者也會受感化。是以莫為少數人耿耿於懷,要將心力放在大多數願意投入、能受調伏的人身上,自安己心。

Friday 16 January 2015

佛性與無明

聖嚴法師語錄
【心靈法語】

種福田不分有錢沒錢、
有勢沒勢、有力量沒力量,
給人方便、給人無畏、給人安慰,
這都是種福田。


佛性是清淨、恆常的。不過,我們或許會問,如果眾生本來就是佛,為什麼會被無明覆蓋而變成染污的呢?當我們說「眾生本來就是佛」的時候,是在陳述一個普遍性的法則,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有潛能可以體證自己本有的佛性。譬如我們常聽到說:「每個人都可以當美國總統。」意思是說,任何一位出生於美國的公民都有可能當美國總統。然而這並不表示每個人都是美國總統,同樣地,一切眾生都可以成佛,但不是每一個眾生都已經實證佛果了。

佛教找尋離苦的方法

為什麼會有眾生?目前還沒有哪一個宗教或哲學能提出一個讓人人都滿意的答案。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是佛,沒有痛苦和煩惱,那當然很好,但佛教並不討論生命起源的問題,而認為眾生的出現並沒有一個確定的時間點。如果說上帝創造了眾生,那會接連引發許多疑問,譬如:為什麼上帝要創造天堂與地獄?為什麼上帝要製造苦難?為什麼眾生會造惡?佛教不去回答這些問題,而是試著去回答眾生為什麼會受苦,以及找尋離苦的方法。

佛陀在某部經中說了一個故事,大意是說有一個人被毒箭射中後,一直追問自己被毒箭射中的種種細節和原因。佛陀說,如果這個人有智慧的話,就會趕緊拔除毒箭並開始療傷,而不是去追問,這是什麼毒、射他的人是哪一派這類的問題。相同地,佛教是為了療病止苦,而不去回答哲學性的問題。

至於現在我們為什麼無法像佛一般清淨,那是由於我們歷經了無數次的生死輪迴,累積的惑、業和煩惱,使得心被無明(梵文avidyā)所覆蓋。因為無明,我們無法了知本有的佛性。無明是什麼?佛教認為所有現象存在於時空中,所以是無常的、變異的,而這些特性是相互依存,彼此影響的。例如,空間的移動存在於時間中,而時空的變化導致了我們身心、環境的改變。如果有什麼東西是普遍而恆常的,那它是不會改變的。普遍就不會只存在於「這裡」,而不存在於「那裡」。因此,當我們說眾生本來就是佛,說的是不變的佛性,而不是隨著我們的行為展現出來的,那些有限、暫時,以及不斷變化的煩惱。

以空間為例:空間原本是不變的,但當它被一個容器框住時,似乎也因此有了形狀,而隨著容器的樣子變成圓的或方的,大的或小的。而事實上空間本身是不變的,只是暫時以容器的形狀顯現。同樣地,當凡夫的心受到環境刺激時,也會產生變化,煩惱可能因此而生起。這就是無明,是剎那、剎那間變化的心念,無法明瞭現象中真正的本質。

袪除無明,如來藏自現

從無始以來,無明就存在了,讓眾生不斷在生死中流轉。但無明本身並非永恆、普遍或不變的,而是交錯在時空中,不斷地流動變遷。當我們修行達到了不動心的境界,以貪、瞋、癡所表現出的無明,就沒有機會生起。在這種境界中,我們不變的佛性就有可能顯現。當我們的心不受刺激、不被誘惑、不為環境所動,無明就不存在,此時就只有佛性。

在沒有完全袪除無明之前,我們總是不斷在分別,老是用這顆受限於無明的心去納受無限的一切。一旦袪除了無明及其有限的容器,所留下來的就是普遍而不變的佛性,我們又稱之為如來藏。相對地,無明並非本來就有的,而是由因緣而生;如果它真的存在,就不會一直不斷地變化。

關於這一點,佛經曾用水和波浪的例子來說明。當無風時,水面是平靜無痕的,可是起風的時候,波浪就產生了。波浪的本質和水一樣,但波浪原本並不存在;同樣地,無明本來並不存在,直到被個人的業風所吹動。在這個譬喻中,水是恆常的如來藏,而波浪是無明。水沒有波浪依然可以存在,但波浪一定要有水才能存在。

如我先前所說的,當我們說眾生本來就是佛,是就原則及可能性而言。如果我們說釋迦牟尼佛是佛,而他在二千五百年前就去世了,那我們說的是一個人世間真實存在的佛,是為了幫助眾生而示現無明的化身佛。真正的佛是如來藏,是永恆的;未曾來,也未曾離去。佛以人的形貌示現,以便對眾生說法;但他不會受到無明的沾染,僅僅是反映了眾生的無明。

想要見到普遍、恆常和不變的佛,需要堅強的信念及深厚的修行。在信念的基礎下,人們可以說自己見到了佛;當我們從修行中得到一些利益時,也是如此。不過,大部分的人說自己見佛的時候,多半只是知性上的。除非你的宗教信念很強,否則無法直接體驗到佛性。大部分的佛教徒尋求心靈生活,不一定想要見佛。尋求佛法知見的人,只能領會到佛的光或音聲,而唯有那些宗教信念堅強的人必定會見到真正的佛。

■ 聖嚴法師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33期》
摘自《人生,福氣啦!》

http://blog.udn.com/arongshu9/20194112

Wednesday 7 January 2015

佛陀遇見蘇格拉底(上)

──《楞嚴經》徵心顯見的啟示

佛陀是東方智者,蘇格拉底是西方智者,
但他們生前無緣相遇,
透過《楞嚴經》與《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
讓我們見到「心」的重要性,
人生意義的彰顯即是「覓心」的過程。

電影Peaceful Warrior ,直譯為「和平戰士」,但中文片名為《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以下稱《蘇格拉底》),劇情是以美國現代青年丹為主角,丹是得獎無數的傑出大學體操選手,汲汲追求種種外在的美好成就,忘失當初愛好體操的純粹喜悅,但因意外受傷,面臨成功無望的絕境,頓感自己生命已無存在意義與價值,而也正由此大死,才有之後的大生。

中文片名「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是取自電影中的很重要的一幕場景,「蘇格拉底」在劇中指一位禪修的老人,但其實「蘇格拉底」可象徵「智慧」,而「深夜加油站」則指在無明黑暗之中,我們要努力加油,汲取智慧。這部片中許多劇情都可和《楞嚴經》的「徵心顯見」互相參照,《楞嚴經》深奧而古典,《蘇格拉底》則平易近人,充滿現代感,兩相對照,正可豁顯「徵心顯見」與現代生活的關聯。

探問初發心

多聞第一的阿難遭逢女難,歸來之後,佛不問阿難溺於淫舍的種種事由,只問他:「當初出家學佛的初發心是什麼?」

《蘇格拉底》中,丹自視甚高,揮霍青春,夜夜春宵,深夜在加油站遇見深不可測的老人,丹在老人面前自炫知識,也述及自身受訓的辛苦與期待贏得奧運,老人聽後淡定地說:「你要明白當初是看到什麼?」丹不解,卻高傲地說:「我知道的比你想像得多,儘管問我!」老人只問:「你快樂嗎?」、「為何深夜睡不著?」

《楞嚴經》與《蘇格拉底》揭示同樣的課題:才貌雙全(才),多聞知解(解),卻溺於名利財色(行)。而智者總是直指人心,啟發我們省思:在我們的人生走向與工作職業中,是否還記得當初的觸動與發心?現在快樂嗎?初發心的純粹喜悅還在嗎?我們的初發心正確嗎?如何才能得到真正踏實的快樂呢?

佛要阿難尋找自己的心,阿難於是「七處覓心」:心居身內、心在身外、心潛眼根、心分明暗、心則隨有、心在中間、心乃無著,其實這「七處覓心」正反映出眾生對自心的茫然無知。

戀身與戀物

「心居身內」的認知,反映出眾生的「身見」心態。「我執」正是以「身見」為首,眾生最能感受自身而貪愛自身,深深在意美貌與體格,時下五花八門的化妝、整形更是大行其道,總都執著自身為一己的存在之處,所以大眾咸認為「心居身內」。正如《蘇格拉底》中,青年主角間的男歡女愛,彼此相問:「如果我體格(身材)不好,你還會迷上我嗎?」後來丹摔斷大腿,頓感自己一無是處。巧的是在《天堂裡遇見的五個人》的影片中,也是兼具帥氣與體魄的青年主角腿部傷殘之後,後半生都活在自卑自艾之中。

「心在身外」的命題,則反映出眾生的戀物心態。眾生貪愛不止,從貪愛自身,進而迷戀外境,逐物意移,以擄獲外物為自我的存在目標,終日心在身外,得失心重,互相競爭比較,終致為物喪身。經中,摩登伽女對阿難的一見鍾情,乃至阿難的多聞第一,是否也是心在身外?《蘇格拉底》中,丹為追求外在的功名利祿,汲汲營營,獲獎無數,但當右腿傷殘之後,功名無望,哀莫大於心死,在絕望中瘋狂打壞曾經獲得的獎牌、獎杯,同時也蒙生出自我毀滅之心。

《楞嚴經》在指出宗教亂象時,提及有些道場使用幻術,讓徒眾看見師父顯現出各種莊嚴身相與光明,或者看見自己坐寶蓮花上,散放紫金光,於是著相求道,終致淫逸其心,潛行貪欲,這些也都是貪著內身與外相,迷亂真心。

空虛難耐,隨時攀緣


「心潛眼根」的命題,反映出眾生隨時準備攀緣的心態。在各種感官中,視覺最為豁顯,五顏六色正是眾生所好,「心潛眼根」正是隨時準備「觀光」的心!「心分明暗」,則反映出眾生的貪癡心態。我們的心終日想要向外攀緣,勞勞碌碌之後,閉眼休?,則只見一片無明黑暗,「心分明暗」正反映出眾生向外的貪與內在的癡。「心則隨有」更直指「攀緣心」,眾生心時時想透過感官攀緣塵境,隨境生心。《蘇格拉底》片中,丹生活光彩亮麗,上名校、練體操、娛樂、泡妞,但深夜卻驚醒失眠,一旦空閒下來,頓感空虛難耐,總要以外物填滿自己。

人生迷惘,無法安頓

「心在中間」反映人生的模稜兩可,騎牆心態,迷失主人翁,找不到真心,人生向左轉或者向右轉,追求心靈精神還是物質享樂,經營理想還是回歸現實?「心乃無著」更反映出心如遊魂的飄蕩不安,不知如何安頓自心?就如《楞嚴經》中提及的「矯亂論者」,回答問題常說:「亦有亦無、亦增亦減。」自己不能決定,弄得問者也很混亂,卻自以為是「無著」中道。

阿難在歷經七處覓心之後,找不到真心,一向慣用的攀緣心卻遭佛陀否定,阿難頓時陷入虛無情境與兩難之中,若捨棄「攀緣心」則「無心」可用,但若不捨「攀緣心」又如何可得「真心」?

人生迷惘,無法安頓,也如《蘇格拉底》的丹接受老人的禪修訓練,夜夜打掃、刷洗馬桶,導致白天精神不濟,體能衰弱,丹無法體認老人的訓練用意,終於在與老人爭執之後離開,回到過去風流倜儻的生活,也為追求奧運光環而努力不懈。

「只要實現夢想就快樂,那是真正永久的快樂」,似乎一切快樂與人生存在意義都回來了。但是好景不常,丹突然遭逢車禍,重度傷殘,成功無望,丹頓覺失去一切,找不到自身的存在意義,晚上夢見登上高塔,竟然遇見原先傲慢的自己,傲慢的丹要拉頹廢的丹一同墜樓,丹突然省覺就是這個「傲慢心」要了他的命,讓現在的他頹喪不堪,他要放手讓傲慢的丹獨自墜樓,傲慢的丹驚恐大叫:「沒有我,你將一事無成。」但丹堅持放手,讓傲慢的丹墜下,丹突然驚醒,在深夜冒著大雨去找老人安心。(待續)

■ 文/李治華(華梵大學佛教學系系主任)

(更多內容請看人生雜誌377期)

Monday 5 January 2015

胡適不能容忍愚蠢?

胡適給人的印象是謙謙君子,器量寬宏,尤其是容得下異議。他在1925年寫了一封信給已是中共總書記的陳獨秀,裏面有這幾句:

「我們兩個老朋友,政治主張上儘管不同,事業上儘管不同,所以仍不失其老朋友者,正因為你我腦子背後多少總還同有一點容忍異己的態度。至少我可以說,我的根本信仰是承認別人也有嘗試的自由。」

這裏表達的是政治上的容忍異議,胡適對宗教信仰有相同的態度,例如在《容忍與自由》一文便說得很清楚:

「我不信有一個有意志的神,我也不信靈魂不朽的說法。但我的無神論與共產黨的無神論有一點根本的不同。我能夠容忍一切信仰有神的宗教,也能夠容忍一切誠心信仰宗教的人。[...] 我自己不信神,但我能誠心的諒解一切信神的人,也能誠心的容忍並且敬重一切信仰有神的宗教。[...] 我年紀越大,我越覺得容忍的重要意義。若社會沒有這點容忍的氣度,我決不能享受四十多年大膽懷疑的自由,公開主張無神論的自由。」

然而,在《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裏,胡頌平記錄了這一則:

『這兩天先生有點怕聽電話的聲音;因為梅貽琦的病已經到了危險的境地,如果有人電話來,只怕是他不幸的消息。昨天下午從臥房出來,輕輕的問:「有沒有壞消息?」王志維就說:「沒有沒有。聽說梅先生的病體見好些。」

今天下午到台大醫院去檢查身體,顧文霞、徐秋皎等都在那裡。檢查之後,先生要去看梅貽琦,但他們都勸先生不要上去,說:「梅太太同一屋子的女人在祈禱,在唱歌。現在只求上天保佑了。」先生四點半回來,很沉痛的大聲說:「這是愚蠢!我本來很想看看梅先生,他也渴望能夠見見我。他還沒死,一屋子愚蠢的女人在唱歌祈禱,希望升天堂。--- 這些愚蠢的女人!」

先生平時常說:「任何事我都能容忍,只有愚蠢,我不能容忍。」』(頁二三二至二三三)

假設胡頌平記錄屬實,這顯示胡適言行不一、甚至是偽君子嗎?雖然名人的傳記、日記、事蹟記錄、傳聞等大都有美化其人的成份,胡適的亦不例外,但胡適既能令李敖這樣痛恨偽君子而擅於挖人陰私的人敬佩,即使他的容人之量被誇張了,也不至於是水份居多。那麼,我們應該怎樣理解胡適說的「不能容忍愚蠢」?

首先,我認為胡適在《容忍與自由》裏說自己「敬重一切信仰有神的宗教」,是誇大了自己對宗教信仰的容忍態度:我相信他做到的只是「諒解」,而不是「敬重」,因為從他的著作裏可以輕易看出他認為大多數人的宗教信仰主要是基於無知 --- 我們可以諒解無知,但如何能敬重呢?(也許胡適真的有他「敬重一切信仰有神的宗教」的理由,但至少他沒有明確指出來,讀者亦無從猜度哪會是甚麼理由。)無論如何,能夠諒解,便足以支持容忍的態度。接著的問題是:胡適說自己不能容忍愚蠢,是因為他不能諒解愚蠢嗎?

假如胡適用「愚蠢」一詞是取同義複合之意,即「愚」和「蠢」都是「智力低」的意思(註),而一個人的智力在很大程度上受先天限制,他便沒有理由不諒解愚蠢,因為那不是愚蠢的人之錯,也不是愚蠢的人能大大改善的缺點。

不過,「愚」不只有「蠢」之意,《康熙字典》便列了其他意思:「戇也,闇也,蒙也,昧也,蠢也,鈍也,愗也,滯也,固也,蔽也,冥也。」其中有幾個是「無知」之意;《荀子》〈修身〉篇亦云:「非是是非謂之愚。」以非為是,以是為非,就是無知了。假如胡適用「愚蠢」一詞主要是指無知,他有理由不諒解愚蠢嗎?

無知可以改善,並且大大的改善 --- 虛心求學、讀書明理、凡事講求證據、不頑固武斷,便可以減低無知的程度。明知有機會減低無知而放過機會,這也許是不值得諒解的;可是,不少人的無知是受後天限制,根本沒有機會改善,甚至不意識到自己的無知。胡適既然能「諒解一切信神的人」,對於受後天限制的無知之人,他理應同樣諒解。

因此,胡適不能容忍愚蠢,甚至於罵人「這些愚蠢的女人」,這和他容忍宗教信仰的態度是不一致的。不過,他對梅太太和其他女人唱歌祈禱一事的反應,大概是出於關心朋友的急切之情,是值得體諒的。胡適無論多麼理性和寬容,究竟是人,難以完全一致,亦難免受情緒影響。至少我對他這次罵人愚蠢並沒有太大的反感,因為他只是偶一為之,而且情有可原;他始終是位有學問有器量的人,遠非那些抑人揚己之輩可比。

(註)「蠢」的本義乃「蟲動」,我們現在仍用「蠢蠢欲動」一詞;蟲動遲緩,也許是由此引伸出笨拙之意。

http://fishandhappiness.blogspot.sg/2015/01/blog-post.html